第五章：孤狼与少爷

沈言知想了一会没有头绪，起身去洗漱换衣，看着自己并未整宿带妆、甚至涂好护肤品因而没有憔悴的面容，心中却一丝动容也无。

谢今很好，对她更是。就像昨晚，他总能帮她把事情处理得妥帖，甚至可以替她请好病假，没有给人留下刚入职就翘班的话柄。而在大学期间，谢今对她的照顾用肖歆歆的话来说就是“把言知宠得像孩子一样”。

这话不假。她记得彼此情浓之时她有多庆幸，自己出生在不幸的家庭，父母离异后都重新组建了家庭，而沈言知则成了不尴不尬的拖油瓶，她从小和孀居的外婆一起生活，父母只是按月给外婆生活费，对她甚至连在哪里上的小学、初中、高中都一无所知，上大学那年，他们得知沈言知考上了赫赫有名的S大中文系，也只是惊讶一瞬，转了最后一笔账后说：“你已经要成年了，我对你仁至义尽。”而谢今呢？父母做的房地产生意，在帝都也算出名，他是家中独子，千宠万爱，养了一身富贵公子哥的习性。凭借网球特招上了S大，仍是一副无所用心的姿态，但比起他那些狐朋狗友也算是没有长残，甚至对沈言知是一片真心，他也知道沈言知日子不好过，便想用尽一切办法对她好，将她纳入自己尚未丰满的羽翼之下，不再受一点苦楚。

沈言知不是白眼狼，她是有多么感念于谢今的好。但她如此清晰地看见自己和谢今的不同，那是即使自身多么努力、多么优秀也追赶不上的，几代人努力的结果。她是一匹单枪匹马、打赢群狼的孤狼，尚未得意于自己的能力，便发现自己不过是身在斗兽场之中。此时观斗的一位富家少爷看见她，惊叹于她的特别，说“这匹狼真好，她是我的了。”然后孤狼才知道，自己的努力并未让自己走出这片场地，因她一降生就属于这里，原来那位少爷身处另一个世界，是她所未见过的风景。

这个故事里，少爷没有错，孤狼也没有错，只是他们本不属于一个世界，孤狼有自己的自负与自卑、敏感与脆弱、坚韧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固执，她知道自己不该怨少爷的好、不该做东郭先生的狼。但......

“宠成孩子”的前提是谢今说了算，于是他认为对沈言知好就是什么都不用沈言知操心，安排她的一切。谢今从最初不愿意沈言知兼职当模特、再到不愿意她独自出国留学，两人为此不知有过多少争执。

“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我养你。”在沈言知终于拿到出国公派留学名额的时候，谢今向她如是说。

这种话不知感动过多少年轻女孩，但现实里沈言知听到的时候只觉得遍体生寒。她当时好像崩溃地吼他，“你又不是我！你懂个屁！”

然后那晚又发生了什么，一直是沈言知过不去的坎儿。总之当谢今的好兄弟韩迁支支吾吾地说出谢今和一众兄弟买醉的地方的时候，她怒不可遏地冲了过去。她泼妇一般凶悍地敲着房门，却是一个女子开了门，一脸疑惑和茫然；而谢今喝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蒙着被子。

要强又自卑的沈言知，第一次这么丢人。她狠狠扇了谢今一巴掌，十足的力道，手上的痛意她浑然不知，只是身上不自觉地打颤，谢今惊醒后紧紧拽着她不让她走，沈言知又说了句什么，他便沉默地放开了。

四年的恋爱到底没有美满结局，很快她便逃离了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国家，一晃匆匆三年。

沈言知静静地吃着温度正好的小米粥，三年，时过境迁，但向来不可能事过无痕。她记得自己初到英国是如何捱过一个个漫漫长夜，记得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咬紧牙关的生活，便不会忘了。

谢今用四年时间将她变成孩子，她自己用三年重新成长起来；她承认自己变了，在英国的时候，她像个旅人，不断地寻找留宿的客栈，身边男人走马灯一样过，仿佛那样就能填补缺失的灵魂。她并未给过他们承诺，反而获得了许多——那些名流上层才能去的俱乐部、那些一位难求的米其林三星、那些奢侈品牌的高定高珠，在她漫不经心的笑意中都是那么唾手可得。她也觉得自己面目全非，心中自厌的情绪与日俱增，这些是肖歆歆都不了解的月球背面；她悄悄藏起那些阴暗之处，于是旁人看到的只有花团锦簇、彩灯佳话了。

回到帝都，她仿佛变好了，不是那个异国他乡游走于众人之间的高雅花瓶，回到了贴近于真实的那个自己。可再一次见到谢今，她发现自己没有释怀。他过得很好，依稀是当年的模样，可他怎么敢又站在自己面前，伪善地关心自己，大言不惭地说“你变了”？于是沈言知萌生了新的想法，在那个路灯下的寒夜，她几乎是一瞬就做好了决定。想起《致命女人》那些大快人心的狗血桥段，她几不可见地勾起唇角，希望这出好戏，不会令谢今感到失望。于是她巧笑嫣然地开口：“谢总，我帮您点？”

粥已见底，她了无兴趣地丢下勺子，拾起手机给谢今发消息：谢谢，昨晚聚餐花了多少，我转给你。

几乎发出消息的同时，“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就出现了。

她满意地想，自己果然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