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刃

安！”

“主子！”

她想抱一抱他，可那背后已满是如芒的箭矢。

骆煜安的双手随着华凌祁的眼泪垂落，头抵在她肩头，轻声说：“不要，忘记我。”

“程丕！”华凌祁声嘶力竭喊道，“我要杀了你！”

不料，背后传来一阵钝痛，她垂头下看，腹部冒出染血的刀尖。

阳离飞身一脚踹开持刀的霍冉，怒斥道：“老霍，你疯了？！”

“她害死了侯爷！”霍冉起身说，“你们没看到吗？”

南风看着骆煜安满身箭矢无从下手，眼里满是泪，颤着声音说：“主子，死了？我的主子，死了？”

境的边界损坏，伤口愈合更加缓慢，华凌祁捂着腹部，眸中嗜血，不顾众人诧异，长身直立，幻化出咒文锁。血染红了她残破的襦裙，她孤寂悲凉地在风雪中闷声厮杀。

方士皆入黑伞，归海聿凃闪身到她身侧：“上仙，莫要用咒文锁伤及凡人。”

无论心里还是身体，巨大的伤痛湮灭了她，华凌祁的神志渐不清醒，她犹如一头发狂的困兽，金色的咒文锁愈发闪亮。

再冰凉的雨雪也浇不灭这般赤红地愤懑。

“神仙不管人间事，生人勿闯夜台门。”她宛若地狱罗刹，眼神阴冷，“处处受限制的是凡人，凡间鬼魅肆虐，身而为人无力管，天界神仙不想管，那么，冥君呢？”

七年，她身陷窘辱，重重枷锁，束手束脚。

华凌祁抹掉脸颊的血，神情默然，问道：“我是谁？”

归海聿凃手指卷曲，他说：“三界法外之地，昭陵阙的主人，卻昭上仙。”

那么，她便能管三界之外的事，杀三界之外的恶。

华凌祁仰面望着自天而落的雨雪，她跌落污泥，从污秽中挣扎爬出，雨雪洗不干净她身上的血污。

她端详染血的五指，残忍凄冷地笑了。

那便彻底，屠戮。

齐琡反手握刀，出现在华凌祁身侧，戴着半面面具的影卫紧随其后从天而降，皆整齐落到她身后。

程丕看向疯癫的华凌祁，说：“私用巫术，通敌叛国，起兵造反，华家人才辈出啊，这大齐的天，难不成姓华了！”

“姓不姓华我不知道，但一定不能姓赵。”凌乱的湿发贴着脸颊，华凌祁冷静得可怕，“给我杀。”

她回首看向骆煜安，总觉得体内有一阵流火横冲直撞。

放手便是最好的祭奠吗？

那她亲自来。

黑白鬼使现身，看着自家默不作声观战的冥君，对视片刻，黑鬼使开口道：“卷入境的人太多了，商婆的线香，怕是不够。”

线香不光祭祀境主亡魂，还可是误入的生人忘记境里所发生的一起匪夷所思的事。

“剩下的，你们夜间入梦，”归海聿凃说，“不可遗漏。”

夜间入梦，一个一个的消除他们的记忆？！

“冥君，我能不能，”黑鬼使说，“能不能帮上仙，夜间就别让我去了吧......”

归海聿凃沉默不语，盯着骆煜安的尸首沉思。

白鬼使接话道：“你看她用得着你帮？”

锁链受困的魂将仍奋力反抗，华凌祁越杀越近，程丕举刀威胁：“绣衣直指被这怪物所害，华家二姑娘竟为维护他杀我禁军，绣衣们，今日，我为侯爷报仇了。”

程丕挥刀斩掉了魂将的头颅。

华凌祁的脸颊冰凉，呼吸停滞，可这雪，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场厮杀全都于耳中没了声音。

七年前，北地的那场大雪。

和日善以一群老幼做饵，引华昀率领的一小支骑兵陷落雪坑，他们将百姓护在身下，背上却扎满箭矢。

和日善离开前，命人在坑边浇酒燃火，防止野兽撕咬他们。

死后，却被同袍高举着刀，身首异处。

悍羯人该死，泯灭人性的同族更加可恨。

华凌祁的手臂挥到脱力，她不知杀了多少人，身上沾了多少血，也不知脸上的是泪还是雨。

犹如沉入幽深巨渊，无数根茎拉着她下坠沉溺。

窒息淹没了她，早已感受不到疼痛。

她的刀劈不开压得人难以喘息的黑暗。

她不过是，一把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