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息宫
自从拿定主意,白玉度就显得自若许多。
左右她平日里为了养病,也不爱出门走动,如今回宫本就是为了给皇上侍疾,除了每天去见陛下与太后,只缩在自己的菩息宫里,按理而言便见不到那人。
这几日,她与林绝影见得多,想来也是巧合。
果然,接下来两日,林绝影便未在她面前出现过,仿佛从她生活里消失了一般。
白玉度心中念着修身养性,每日深居简出,即使在养心殿,也不像前两日那么冷冷的了。燕帝说什么,她都应着,即使李倾情说话,白玉度也会回上一两句。其实除了不让情绪波动更大影响到身体,她也是想着,若在皇帝面前对李倾情友善了点,父皇便应要对她更好一点,其他人看在她依然享受盛宠的份上,便不敢拿她的莲因昙因怎么样。
在皇宫中长大的孩子,本就少还未泯率真的。
皇帝下榻的后殿昏暗,比不得皇后坤宁宫的明堂明亮如昼。冬日的光穿过重重房间漫进来,将灯烛都覆盖上了灰蒙蒙的颜色,从堂门口到龙床,皆是一片氤氲的病气。
此间唯一比较康健的便是李倾情,坐在床头包了软垫的四方凳上,一袭杏色织金剪花的琵琶袖长袄,从背影看也像故人。
白玉度坐在床的另一端,尽力让面上显露款款温情,视线瞥到皇帝露出来的手,五指干瘦,指节青黑不退,立即转移话题:“淤青多日不消,父皇找御医看过没有?”
燕帝眉头一皱,嗖地收回手去。
“此事你不必担心,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再多休养些时日便好了,”燕帝说,“朕自然也留意着,否则到时见了外臣,他们也要拿来做文章。”
可一般的磕磕碰碰,应不到四五日便能好了,何需如此之久。白玉度想起自己身体最虚弱的那几年,倒是经常淤青不退,让身边的人费尽了心。
她看了一眼明黄的缎面被子,被下之人隐隐有些不耐。琵琶袖摆动,李倾情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来,用那张与白玉度生母相似七八分的面孔,娇声媚气地说:“六公主,既然陛下心中有数,您便别再一直揪着不放了。”
白玉度长久地看了那面孔一眼,最后只是蹙眉说:“陛下龙体关乎国本,况且我作为女儿关心父皇,也要遭娘娘指责吗?”
李倾情被白玉度用这样的话一说,有些惶恐:“嫔妾万万不敢指责公主。”仍是娇滴滴的,不着痕迹地看了皇帝一眼。被挽起的绿帘后,燕帝躺在阴影里,说:“玉度莫要这样吓你小姨。倾情,方才你要说什么事?接着说。”
李倾情便“哎”了一声,双手轻轻地将白玉度按回方凳上去。然后自己才落座,观察着白玉度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嫔妾想搬到公主的菩息宫中去……”
燕帝道:“待我好了,你便搬过去。”
二人自说自话的模样终究是让白玉度破了功,忍不住道:“娘娘便如此想取而代之,成为下一个李皇贵妃,却不愿意成为自己吗?”
李倾情怔了怔,眼中划过一丝落寞:“公主,我就是我自己啊。”
白玉度没有看懂李倾情的寥落源自何处,眼下她只想着,即便皇帝拍了板,她也要抗争:“菩息宫绝不让任何人染指。”
李倾情摇摇头,表情笃定:“公主,你会让我住进去的。”
这副模样被白玉度理解为有陛下撑腰,因此有恃无恐,白玉度冷笑一声,起身就走。
果然还是被骄纵惯了,只能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稍微示弱,一旦被别人蹬鼻子上脸,仍会露出锋芒。
李倾情这次却没任她一人拂袖而去,而是追了上来,一路经过穿堂、前殿,绕过朱门似的黄琉璃瓦木影壁,将白玉度拦在了鎏金铜狮子前。
两侧树枝空荡,疏影落在朱彩墙面。
“公主,你不妨听我说一说。”
*
养心门外侧的直房,纸张随奏折翻动,灯火忽然跳跃起来,灯芯爆了一声,闪出灯花。
灯盏之下,一张脸苍白如瓷的脸,眉眼深邃,长睫抬起,喜怒莫测:“何人在外喧哗?”
站在桌前汇报的人声音顿了顿,出门招手,叫守门的小内宦进房:“九千岁问你,是何人在外面喧哗?”
坐在桌后的正是当朝司礼监掌印林绝影,而站着的那人乃司礼监秉笔太监,如今的东厂厂督梁亥。
小内宦见了二人,战战兢兢:“回两位大人的话,外边人乃是李娘娘与六公主。似乎李娘娘拦下六公主,发生些了争执。”回答完,抬头小心地瞧了一眼,却见“九千岁”没有反应,更加惴惴不安。
梁亥摆摆手:“出去吧。”
小内宦仿佛得到解脱,立马便退出房去了。
梁亥是林绝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性子活泼,且一向自认为与林掌印颇亲近。眼下听说掌印大人的旧识被人像是被人为难,好奇心一起,决定要凑这个热闹:“公主娘娘与李娘娘争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