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汤
来人带着满身霜冷。
他穿了件比昨日更加深蓝的外袍,衬得整个人皮肤愈发苍白。
林绝影进殿时,白玉度已在妙果的服侍中下了榻。头发还是披散的,外面简单披了件烟紫色大袖衫。
“殿下果然金尊玉贵,咱家都已经是掌印了,还要像贴身小奴一样亲自伺候着公主。”
甫一过门,林绝影便眯着眼说。
他手里提了一只包袱,布料勾勒出四方盒。白玉度抬起眼,看见林绝影身后还站着一名小内宦,手中一只活鸽,因为被束缚而逃脱不得。
林绝影顺着白玉度的视线,注意到那不断挣扎的小东西,脸上挂着笑,眼神转回来却冷冷的:“圣人特叫咱家专门来为公主送补品,公主切要好生保重,莫辜负了陛下一番心意。”
白玉度心下微哂。堂堂“九千岁”竟要屈尊做这等跑腿的差事,想必十分不情愿,否则不会如此讽刺,话中夹枪带棒。她的顽劣之心亦上来,故意噙着笑:“伺候我,掌印不喜欢么?”
特意放柔了嗓音,含睇一眼秋波。
对方在意料之中地怔住,白玉度却立刻后悔,如今时过境迁,还学着从前那般暗昧做什么。
念头一转,瞬间冷脸谢客:“本宫收下了,不耽误掌印办事,早就回去吧。”
林绝影显然没想到公主变脸这么快,怔松的眉眼一压,目光又寸寸冷凝下来:“殿下将人用完就丢,好得很。希望将来不要这么快有求于咱家。”
他的声音如面容一般尖锐,妖异的眼盯着白玉度,恨恨行礼,袖间露出一串紫木圆珠。
不知怎的,白玉度忽想起坤宁宫中,盛贵妃说过的话,不自觉有些猜测。隐秘的念头刚浮上来,又自嘲般将它搅散了去。
都已经四年未见,不过是腕上带了佛珠,又怎会是为迎合她。
访客来去匆匆,留下满室霜雪气。
白玉度坐在寝殿里愣了会神,才叫妙果去取自佛寺带回的经书,却半晌未读进一个字。
或许就不该在黄昏时松口,答应见这位九千岁。
从前在些有关东瀛之国话本子上,白玉度听说过一种传闻:天色渐暗,昼夜交错的时分,会遇上诡异的事。
否则又如何解释,回宫两夜,都让某位孽缘入梦。
这一夜梦境里见林绝影,是内城北边的一处荒凉僻静之地。
内宦的年纪比菩息宫时更小,轮廓初见锋利,却低眉顺目地装可怜:“只有您能保护我……”
荒梦扰得她不得安宁,翌日早早地起了床。莲因和昙因来到帐外时,发现清醒的公主,都有些惊讶。
“公主既醒了,怎么不叫我们来伺候着?”莲因端着银盏说。
白玉度漱口净面,恹恹更衣:“罢了,自己睡不好,还要扰你们休息不成?”
因着今日要见太后,莲因特地为白玉度选了一身亮眼的衣裳,是天边云霞的颜色。
“艳色吉利,老娘娘看着也会心喜。”
恰好白玉度也需要一些吉祥的物件来冲散晦气,便没发表意见。
下轿进入慈宁宫时,太后正在后花园里赏景。
慈宁宫的后花园有一方矩形池,池畔叠石为山,水上立一亭台,以白玉石廊连接池面两端,颇有些幽致雅趣。
老娘娘站在亭子里,发须皆白,身着一袭如意云纹的深褐褙子,低头看冻在池水里的游鱼。
昨日见过的年轻太监伴在太后身侧,双手捧一册经卷,见有宫人伴着公主前来,停下念读。太后并未抬头,只是淡声道:“终于舍得来见我这老婆子了。”话到尾声,却含了明显的笑意。
说起来,白玉度这名字还与太后有关。
那年皇贵妃诞下第六女,皇帝亲自赐名,初封公主,玉牒上录下“白玉度”三字,取“诞发兰仪,光启玉度”之意。老娘娘知晓后反对,说皇帝太是糊涂,竟不知此句乃是前朝某贵妃的诔文,用以寓名,大为不吉。
“应合意:‘玉净冰心,能达六度’。”
老娘娘德高望重,所言又极有理,大家便纷纷听了太后的。从此宫内都说六公主有佛缘,还打趣般叫起白玉度小菩萨。
白玉度此时一听,老娘娘中气十足,身体明显好得不能再好。一路上隐隐的担忧便消失,快步上前,故作恃宠而骄地说:“玉度昨日便心心念念着要见您,祖母却闭门谢客。”
一旁傅九连忙合了册子,跪下告罪:“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未传达明白老娘娘的意思。”
太后摆手叫他起身:“六公主这是跟我犯浑呢,昨日便与她提前说好,今天倒来反咬一口。”
祖孙之间打趣一番,此事就这样过去。太后牵着白玉度的手走进殿室。露天之所实在寒冷,即便老娘娘喜欢出门透风,冬季也不欲多呆。
“方才傅九恰念到尸毗王割肉贸鸽的故事,我重听此段,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