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一场迷梦
天将亮未亮,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辗转飘回了清菡香袭。
果真如芍漪所说,扶青压根没动筷子,满桌菜肴被红色暖光照着。茶杯下压了一页纸,字迹行云流水,娟而有力——
“吃了再睡。”
洗澡前还光秃秃的门框此刻已添了两扇新的上去,赤朱色,红木流纹。几瓣荷叶,几朵莲花,一看便是他的杰作。
扶青缘何爱莲,缘何讨厌梨花树,这两则问题我嚼着鸭子腿儿思索良久,直至满桌菜都吃光了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实在困得不行,便想眠会儿回笼觉,拨开珠帘却见床头整齐折放着被我扯破的那件赤红袍子。他不但没穿走,还搁了一页纸在上头——
“给我缝好。”
我横趴在床中央,将他折好的袍子团入身下当软枕一样垫着,嘴里呢喃念道:“缝好……缝好……缝好……”
念着念着,我睡着了。
竹林深处,阳光透过间隙洒下斑驳绿影。溪泉旁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男人,银冠束发,赤红罗衣。他将袖口拉到胳膊肘,很笨拙地清洗着山楂和梅果,再用削成签的竹子一颗一颗串好。姑娘借着水声,踮脚上前蒙住他的眼睛:“打劫!”
男人笑了笑:“别闹。”
姑娘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男人将洗净的山楂放进提篮里,轻言细语道:“珺山只有竹,没有树。”
姑娘瞪着眼睛反驳:“别拿竹子不当树!”
男人浅唔一声:“纵然你指鹿为马的本事见长,可竹子的确是竹子,树的确是树。”
白讨个没趣,姑娘转身要走,却冷不丁地被身后一双臂膀搂入怀中。她挣扎了几下,没好气道:“你松开!”
男人近乎蛮横地吻了上去,堵住她的唇,撬开她的齿,侵袭她的心,再一点一点更深入地探索。姑娘身子一颤,脸蛋比熟透的山楂还要红。她像被火焰融化掉的雪,软乎乎依偎在他怀里,任由他放肆汲取自己的甘甜和温度。
很快,姑娘被吻得窒息,推开他强行退了出去:“你,你无耻!”
男人意犹未尽,炙热的目光里散发着难以抵御的魅惑:“你从前跟墨纾也这般爱发脾气吗?”
姑娘嘴唇有些麻木:“好端端提墨纾做什么?”
男人刨根问底:“有没有?”
姑娘瞬即没了气焰,左右食指互戳,心虚道:“墨纾好静,且事事都依着我,有脾气也发不出来啊。”
男人逼上她跟前,话里带着些稚气和委屈:“我也事事依着你,可为什么你对我总没有耐心?是他脾气比我好,是他陪你的时间长,还是他做的点心比我做的糖葫芦好吃?”
姑娘拽了拽他衣角:“你生气了?”
男人一把搂住她,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厮磨鼻尖:“我吃醋了。”
姑娘忍不住嘴角上扬:“那你想怎样啊?”
男人在她耳垂上吮了一口,压着声,宠溺道:“清清,我们成亲吧。”
偌大的山林,竹叶纷飞,清风徐徐。
我搂着袍子蜷在被褥里,眼尾处顺着鼻梁落下一颗晶莹,慢悠悠划进了嘴角,很咸,很涩,很苦。
男人,姑娘,竹子,树……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不、胜、悲。
芍漪端着点心进来,唤了唤:“子暮,你醒了吗?”
我擦掉脸上的润泽,再揉了揉眼睛,昏昏道:“嗯……”
芍漪将点心摆上桌,一碟蜜饯金枣,一碟梅花香饼,一碟红豆糖糕:“红豆糖糕是主上派人送来的,我又多做了蜜饯金枣和梅花香饼,快尝尝看哪个合你口味儿。”
窗外,天还是黑的。
我翻了个身,依旧道:“嗯……”
芍漪给自己沏了杯茶,抿一口,道:“你可知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很努力地回忆那场梦,可脑子里的画面却依旧变得模糊,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耳边只剩下姑娘气哼哼的几句——
你松开。
你无耻。
别拿竹子不当树。
芍漪拨了拨茶盖,悠哉道:“按天色,现在还是卯时。”
说罢,她停顿了片刻,放下杯子接着道:“不按天色,现在已经午时三刻了。听说凡人问斩都在这个时辰,大吉大利。”
午、午时三刻?!
我猛地噌坐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咚咚跑进了院子里。月很淡,星光点点。可这夜色苍茫的,哪里像午时了?
远处,老古板卷着一本书吹胡子瞪眼:“好啊,你可算醒了!”“一寸光阴一寸金,你平白浪费我两个时辰了知道吗!”“要不看你是个姑娘,我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