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眠
从逞水堂离开后,他们再度踏足莺歌苑。
章韵玦已经喊了江左巡兵处的账房先生前来细看这些账册。不出一个时辰,他便已经将这些账整好,要点写了下来。
“没想到逞水堂这些年来竟然暗吞了如此多的公款……”章韵玦看着总汇,低声喃喃道。
她很快正色,“我会将此事禀告给父亲他们,上书一封送往京城,圣上得知此事后必定会严惩不贷。”
“临安到京城,一路上眼线太多,章老爷这封上书很有可能送不到圣上眼皮底下,”洛乘雾说,“否则去年的赈灾款也不会缺斤少两。”
“也是,”章韵玦摸摸下巴,“那你俩有什么法子么?”
沈竹烜笑说:“有倒是有,就是需要你牺牲一下。”
章韵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办法?”
……
大理寺的牢房建在地下,平日本就见不得光,再加上这几日临安细雨不断,牢房中的稻草都有些发潮,散发着源源不断的霉臭味。
褚莺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桌上的茶盏,隔壁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带着些许悲伤:“阿褚,你恨我吗?”
隔壁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相好阮瞿。
说来这大理寺还挺通人性,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后给安排了隔壁牢房,在狱中还能说说话解闷……虽说褚莺现在并不是很想跟隔壁那位说话。
漫长的沉默后,褚莺几不可闻地笑了声。
“我可恨死你了,”她冷嘲热讽道,“老娘在莺歌苑攒的钱都够花到下辈子了,现在因为你,我算是白攒了。”
“对不起,”阮瞿说,“我负了你。”
谈话间,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来送饭的狱卒,他先开了阮瞿的牢门。
阮瞿抬头看了狱卒一眼,警觉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狱卒放下吃食,恭敬地行了礼,“阮大人,小人是新来的,您自然没见过。”
阮瞿不置可否,瞥了眼桌上的东西,仍然靠在石墙上沉思。
狱卒退出去后,转头又进了褚莺的牢房,例行公事般放下手中的食盒,甚至十分贴心地打了开来。
“大理寺的饭菜倒是丰盛,”她挑了挑眉,“莫不是断头饭?”
“褚姑娘可真会说笑,”狱卒仍然是一幅低眉顺眼的模样,慢慢后退出了牢房,“是上面的大人吩咐,二位的吃食要准备最好的,其他囚犯都没这待遇呢。”
待那狱卒离开,阮瞿便说:“东西有问题,别吃。”
“你当我傻吗?”褚莺翻了个白眼,“我说这大理寺也真该好好清扫一番了,怎么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我知道的太多,何家不会让我活着,即便这顿饭不吃之后也会有人来杀我,”阮瞿心中对褚莺愧疚无比,“而他们为了让那些事死无对证,也会让你死在牢里。”
褚莺冷哼一声,“早死晚死都一样。”
阮瞿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牢房外蓦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二位先别动辄生死的嘛,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褚莺抬眼,轻笑道:“哎呀,这不是章大小姐么。”
“多亏了你的好弟弟好妹妹,不然咱家哪有机会见识这大理寺的景象。”她心中不满许久,又狠不下心对着阮瞿撒气,只能对着送上门来的活靶子阴阳怪气。
章韵玦不解:“我哪来的妹妹?”
“沈二旁边那个一直带着幂篱的女子啊,”褚莺说,“我看人老准了,她绝对是个美人。”
章韵玦:“……”好吧,这么叫也没错。
“你们也看见了,何家的手已经渗透到这里,在饭菜里下毒姑且能够逃过,但若是派人来刺杀,二位必然难逃一死,”章韵玦正色道,“我有一计,能够保下二位性命。”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现下想活命必然要付出代价。章韵玦的为人处事阮瞿还是信得过的,她说有计策能保下他们,那应当是真的有。
他沉思片刻后,问:“条件是什么?”
章韵玦一字一顿道:“揭发何家。”
阮瞿沉默片刻,回答:“抱歉,我不接受。”
何家基业之大,想要揭发他们的罪证,光凭他一人的证词谈何容易?况且这事的风险太大,就算他们到时候真能够活下来,将来必然是颠沛流离、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早就料到你不愿接受,”章韵玦说这话时也略有些不满,“说句实话,保下你们二位是件相当棘手的事,要是此事暴露,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阮瞿问:“那章大人为何还要以身涉险?”
“没办法,我跟人约定好了,总不能擅自毁约吧。”章韵玦朝他摊摊手。
章韵玦的一番话勾起了阮瞿的回忆。两年前那个闷热的雨夜,他也曾跟人许下承诺,待到一切结束后,便一起回到家乡雍州过与世无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