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 十三

郑文汇笑笑：“你想多了。”

“啊？”

“他才不是临时起意。没他戏的时候他就在宿舍练舞香肠，起码练了两个星期不止，光我都看见好几回。”

茹争流被触动，沉默了一会儿，感慨：“他的笑不是搞出来的，是练出来的。他可能不是天才，但他真是个好演员。”

*

饰演反派经理的是小有名气的老演员冯宵，他经常在电影里演一些不起眼的反面角色，小汉奸、缺斤短两的小贩、偏心眼儿的爹……

长得就一副小人样，看起来就不好相处。

但他在片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从来不摆老前辈样子，年轻演员都喜欢围着他转。

影片中有一场水里的戏，会计掉进湖里，他爹经理跳下去救他，但是水性不好，两人差点儿一起淹死，被男女主及时发现一同救出。

这场戏计划在平昌阁前边公园的人工湖里拍摄，但是现在已经十一月了，湖水很凉，年轻人们跳进去都有些受不了，何况冯宵已经六十多岁。

茹争流怕他身体吃不消，想着给他找个替身。

冯宵听说之后，马上跟茹争流说：“没事，我自己能拍，替身没法拍特写，拍出来不好看。”

茹争流还是有些迟疑，冯宵笑着对她点点头，做准备去了。

茹争流转头和杜老头儿商量这事儿。

杜老头儿想想说：“你让他们准备好姜汤、棉被，拎几个炉子过来，再来瓶白酒，下水前让他们喝两口。”

茹争流点头：“行，救生员也准备好了，咱们尽量一条过。”

等到各就各位，茹争流喊一声“开始”，冯老爷子立刻大喊：“儿子别着急，爸爸来救你！”

扑通一声就跳进了十一月的湖水中，毫不犹豫使着狗刨向正在水里挣扎的会计游去。

……

茹争流一喊停，好些人争先恐后跳下水去把冯老爷子托起来送到岸上，大家七手八脚把他送进化妆间换衣服取暖，茹争流还特意嘱咐队医守在老爷子这边，生怕他不舒服。

这一天落水救人的戏拍完，其他三个年轻演员果不其然都感冒了，唯有冯宵第二天来了还是红光满面。

茹争流啧啧称赞：“老爷子，您这身体没得说，再演个三十年没问题。”

冯宵笑眯眯说：“我要是平时出去遛弯儿掉河里，没准会感个冒，但是拍落水戏，咱从来没生过病。演员嘛，得有这种上镜头的本事。”

茹争流目瞪口呆，啊？还有这种材料制成的人？

听他说的就跟角色是另外一个人，和他本身没有关系似的，演员真是奇怪的生物啊。

晚上茹争流和郑文汇躺床上聊这件事，郑文汇有些心虚：“看看宋文州和冯宵，人家这才是专业，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比起他们我就真的是只靠一张脸，我觉得好丢人啊！”

茹争流握住她的手鼓励她：“你是专业芭蕾舞演员，在芭蕾上付出不比他们在表演上少。我这部电影需要你贡献的就是美貌，你只要特别漂亮，就算特别成功。”

郑文汇不说话。

茹争流发觉她情绪过于低落，试探着问：“那谁走了没有？你都在这边这么久了，他也该走了吧。”

“还没，今天打电话过去，还听说他满世界找我呢。”

“他没有工作吗？就没人管管他？”

郑文汇气得直哼哼：“人家作协的，写诗就是他的职业。他这段发表不少诗了，号称我是他的灵感源泉。”

茹争流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

郑文汇咯吱她：“你还笑你还笑！”

没过两天，不知怎么回事儿，飞雾竟然找到剧组来了。

他来平昌阁吃过饭，平昌阁的经理还记得这位贵客，知道他是位大诗人，听他说来探班，以为他和剧组人认识，直接把他领到了片场。

当时正好是郑文汇的戏，她穿着服务员工作服，停下拖把，掏出笔记看看又放回去，一边拖地一边背知识点。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郑文汇正演得入神，一抬头，正对上飞雾黏糊糊的眼神，当场愣住，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呼。

茹争流只好喊停。

大伙都顺着郑文汇的眼神看，一眼就看见突然冒出来的飞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