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 十九

宽松些，我们双管齐下，先拍女主的戏，把空镜也都拍了，同时抓紧时间找男主。我就不信了，咱们一个电影学院，还找不着一个合适的男演员！”

第二天，第五组的成员们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不约而同都早早到农村的棚里等着。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安，隐约觉得这回可能真要出事，说不好还拍不成了呢。但人人都是只在心里头这么想，并没有人把这话说出来，大伙儿就等着茹争流过来看她能怎么样。

一向头一个到片场的茹争流这回到了开机时间才掐着表出现，来了什么也不说，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纸分发给大家：“这是我昨天晚上新改的，大家看看行不行？要行了，咱们先按这个拍。”

大家拿到手里一看，这几场男主的戏份几乎全删了，女主驱动了这部分故事线，而且故事比原来更巧妙些，还有个意料不到的小转折。新剧本用钢笔一笔一画写在稿纸上，一人一张，就是三十来张，这不用说写，就是只抄，那也得好几个小时，这功夫下得可真是没话说。茹争流本就是全年级年龄最小的同学，平时大伙儿都觉得她是个小妹妹，眼下见小妹妹这么拼，再懈怠就说不过去了。

曲红香头一个说：“我看行，这比原来那个还强呢。”

王卫军也说：“就这么着吧，赶紧的，熟悉熟悉，咱们就拍吧，这个棚咱们就三天使用权。”

趁着中午大家休息这一会儿，茹争流张军生他们几个拿上美术组同学刚写好的“招募男主角启事”，跑到全校各大公共教室、食堂、澡堂、大礼堂等等所有人多的地方贴了个遍。

贴完也到了下午开拍时间，几个人饭也没顾得上吃，接着拍。

下午正拍着，就有学弟找过来问招募男演员的事，茹争流这边还拍着，张军生先去帮看看。

等茹争流这边结束，张军生那边也回来了。

“怎么样？”

张军生摇摇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大一的，刚入学还不到俩月，什么都不会。”

俩人默了几秒。

茹争流拿出不在乎的样子：“没事！这才刚开始，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合适的，加油！”

张军生点头表示赞同，心里却不抱太多希望。跟着他们拍戏又不给钱，这地方还偏，只能在学校找，现在五个组一块儿拍，合适的演员早让别的组挑完了，就算差不多的那种，在别的组演不上男主也能演个男配。现在有的组都拍了快一半了，只有他们这个组还在挑演员。这就跟买萝卜一个样，一堆萝卜放在那儿，来得早的都把好的挑完了，来得晚的就只能捡人家挑剩下的，那还不都是歪不横楞的，想挑也挑不出来啊。

果然，等了三天，来试镜的不少，合适的一个也没有。

茹争流就算再努着一股劲儿，也不免有一些颓废。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心力交瘁，满脑子胡思乱想。

这时已经快十一点，满楼的同学都睡下了，走廊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往常这个时候大家嫌电话吵，都把话筒摘了往旁边一搁第二天才搭上，今天兴许没人记得摘，这电话锲而不舍地在空荡荡的筒子楼走廊里回荡着，叮铃铃叮铃铃吵得人心烦意乱。

茹争流正一脑袋官司烦得很，一听这铃声更燥了，索性踢踏着鞋出去，打算把话筒摘了还大家清净。

她不耐烦地拿起话筒，正准备撂在公共电话上边那个防尘盖上，就听话筒里传来熟悉的一声“喂”……

茹争流愣了下，就在这个瞬间，她仿佛顺着这一“喂”穿越重重时空，回到很久以前。

某个夏天的夜晚，她和谷从跃在小书房中各拿一本书安静阅读，微黄的灯光透过淡绿色的灯罩，轻轻洒在书架和地板上。一阵带着湿凉气息的夏风从窗口吹进来，经过写字台前的谷从跃，又把那一丝凉意送到茹争流身边。窗外的新蝉吱吱呀呀试探着叫了两声，噼里啪啦的雨就铺天盖地砸下来。谷从跃起身关上窗户，两人继续安静地看各自手上的书。窗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小小的书房就好像巨浪之中屹立的灯塔，把一切都关在外边，只留下宁静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