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听他的语气措辞,不难猜测除了那些澄清谣言的微博热搜之外,他还给了蒋家更深的教训,足以称之为代价的深刻。
段棠梨抬眸,似乎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阴鸷,却又转瞬即逝。对着她时,那双黑眸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凶狠,有的只是她看不透的绵密情绪。
顾翊略顿了一下,长指转了个弯又将刚刚才理顺的发梢揉乱。他抚着她的头发如抚一只波斯猫,一边好声诱哄着:“我倒是希望你学上蒋晚秋三分,张牙舞爪一点,让我也有个由头惯着。太相敬如宾,可不是我的夫妻相处之道。”
“我看你自己就挺张牙舞爪的。”段棠梨小声嘟囔,暗讽那只在她头发上作乱的大手。
小蔷薇终于露出了刺尖儿,顾翊不恼,反而笑意更盛。如她所愿地放开了手,他转身去打开行李箱。
“给你带了点小玩意。”他取出一个礼物盒。
丝毫没有料到他会给自己带手信,段棠梨转过头去看,忍不住有些好奇。纽约有什么特产吗?她还真不太了解。
顾翊将礼物递到她手里,看起来不大,双层浅金密织丝带缠绕着墨蓝色暗纹礼盒,一纵一横都服帖平整,只在右上角打着一个略微不对称的小蝴蝶结。她握在手里,触感如流沙细腻。
细密丝带随着她指尖的动作而散落,段棠梨轻轻打开了盒子,不由得一怔。
在柔软海绵重重包裹之下的是一片A5见方的薄玻璃,以香槟色饰纹画框保护着,中央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
她不太清楚这朵花的来历,直觉像是《玫瑰圣经》封面上的那一朵,含苞盛放,绯□□燃。一瓣一叶的细节都刻画得极好,用尽了每一寸篇幅去展现一朵玫瑰所能释放的生命力,恍然以人一种教堂彩窗般的史诗与圣洁感。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精细的玻璃工艺品,握着它宛如握一朵没有荆棘的活玫瑰。真源无味,真水无香。
在画框的背面,段棠梨摸到了一行小字。她转过来细看,上面以花体英文写着“Made by Corning Museum of Glass(康宁玻璃博物馆制)”。
见她眼中流露几许疑惑,顾翊说起这件工艺品出生地的风土人情:“康宁在纽约州北部,是美国的玻璃之都。这次出差刚好路过,听说它们的玻璃博物馆有点意思,就抽空去看了看。”
“一块玻璃需要经过预处理、熔制、压型、退火一系列工艺才能成型,像这样漂亮的玫瑰浮雕是以细长金属管吹制而成的。高温熔化后的玻璃像一滴巨大的松脂,在金属管的不断推拉中逐渐塑造成形,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的声音平缓,像是在给她介绍这片小小玻璃的前世今生。他有很敏锐的洞察力,观看一块玻璃的生产工艺也能像观看一段人生,完整地表述出起承转合。
段棠梨摩挲着玻璃上的玫瑰,不觉语调轻软:“你怎么在那么多精美的艺术品里挑中了这一件?”
“不是挑的,是定制的。”顾翊口吻随意,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没有说为什么选择了这样的图案,也不说玻璃制品与她家中那些玻璃器皿、摆饰之间的关联,是因为她生如玫瑰绚烂,还是因为他视她如玫瑰骄纵。
他只是表达了这是他的选择而已。
康宁市的玻璃工艺发展至今已有几个世纪的历史,这样一块玻璃虽然精妙绝伦,定制却不需要费什么大价钱,还比不上火花最新款时装的标价。如他开场所说,只是一个“小玩意”罢了。
段棠梨却顿住了。她不知道定制一块玻璃需要等待多久,以顾翊的财力可能只要挥挥手就能有人给他变出来。但是他描绘得过于细致,让她觉得那是一眼一眼看着这块玻璃从无到有的。
他送了她一朵举世独一无二的玫瑰,风尘仆仆,带着大西洋彼岸的暖潮。
精致的清冷面具,在这一瞬出现裂痕。她可以抵抗他所有的强硬,一声不吭,却在这温柔下溃败得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