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洪流
“庄公子可暂且上车与萧婼一叙。”
萧婼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来,明丽的笑意晕染至眉梢眼角:“若是中途想要下车,萧婼绝不阻拦。”
眼前的人影渐渐与多年前的记忆相重合,饶是庄恂也不得不说她们笑起来的样子太像了,那般容不得人拒绝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难以想象世间竟有两人会如此相像。
庄恂哑然失笑,不禁摇头喟叹:“还是不劳烦萧姑娘了。”
早在天涯客栈见的第一面时,他就看出了萧婼的身份不凡。
君羽说她是远道回京都途径潼川镇的贵客,方怀说她是家住普天下最繁华之地的天潢贵胄。
“庄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潼川镇和潼川道上都发生了何事?”萧婼朝庄恂晃了晃指间夹着的薄薄纸张,显然纸上写着庄恂求而未明的真相。
“那位姑娘的踪迹……庄公子不妨上车一看。”
庄恂上车之后,萧婼言而有信地把手中的纸张交给了他,忍俊不禁地笑道:“庄公子可真是执着,这位姑娘要是知道了定会欣慰不已。”
其实纸上的内容较之事情原本也并不完善,仅仅是更为详细地记载了庄恂进入潼川镇的经过,尤其是医馆内的事件经由大夫转述基本十拿九准。
如今能肯定的是,那位姑娘对待庄恂可谓的的确确尽心尽力。
纸上还说了她孤身一人前往甲坊购置了一面护心镜,而庄恂身上的箭伤正是伤在了胸口,那么这面护心镜是买下来送给谁的就不言而喻了。
“多谢萧姑娘。”庄恂一字一句地读完了纸张上的内容,不自觉地紧了紧捏着纸张的手,深吸一口气而后才缓缓松开。
他盯着手中的纸张,语带犹豫地沉声开口:“萧姑娘……能否让在下保留这张纸?”
萧婼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庄公子若是需要,尽管拿去便可。一张纸而已,看完之后对我来说便再无任何意义。”
“庄公子既然认为它有价值,当然可以留下它。”
马车内的两个人在赶路途中不约而同地都借由读书来打发时间,庄恂打开自己的箱笼拿出考试用的书目进行温习,眼角的余光在看到藏在一角的白帕时露出温和的笑意。
正巧萧婼出门时也让喜意嬷嬷带上了这一本书,她时不时地问上庄恂几个书中难解的问题,故意拿来考考他,庄恂都能一一对答如流。
“庄公子有这见解,何愁不能金榜题名。”萧婼真诚地发出了感慨,庄恂指点迷津时的气度比之皇宫中的太傅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萧姑娘谬赞了。”
庄恂谦逊地对着萧婼行了个礼,他读书时的姿态不像书院中的书生们一本正经地正襟危坐,好似坐得板正些看入眼内的书就能多上一些,
而是闲适懒散地靠在马车壁上,看上去颇有几分心不在焉的状态,坐他旁边的人要费尽心思仔细观察他的眉眼才能认定是在一心一意地读书。
萧婼笑了笑,不再打扰专心温书的庄恂,自得其乐地看会儿书再看看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厚厚的一册书都看去了半卷。
一碧如洗的晴空转眼间阴云密布。
骤然暗沉的光线促使萧婼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她掀起马车的窗帘,微风吹来了山雨欲来的萧瑟,湿润的气息和她打了个照面。
萧婼望着马车周围低空飞行的蜻蜓,喃喃自语道:“要下雨了。”
习习凉风扯开了马车的门帘,庄恂心有所感地起身来到车外。
目之所及的高山上空云海翻涌,大雨如注倾盆而下,天空像是被雷电劈开了一道硕大的口子,要把几百年没下干净的雨在今日一场落完。
隔着白茫茫的雨幕,连山顶的青绿都再看不真切。
道路旁的河道里已经有了要涨水的迹象。
庄恂和萧婼对视了一眼,萧婼当即下令让随从和护卫们抓紧时间上马避险,赘余的财物一概不拿。幸亏她这一次带出来的人马有一大半都是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能用轻功的都用轻功飞走,剩下的两人一匹马绰绰有余。
萧婼把喜意嬷嬷扶上一名护卫的马背,安抚地拍了拍她褶皱的手背:“喜意嬷嬷,你先跟着护卫离开。不必担心,我随后就到。”
“辛苦庄公子要和我一骑了。”萧婼眼明手快地把庄恂拉上马,继而举手号令,“剩下的人迅速撤离!”
在一声声马儿的嘶鸣中,众人驭马四散。
浑浊的河水从高山之上奔涌急下,涛澜汹涌瞬间淹没了河道两岸的乱石,激起滔天巨浪。
萧婼压低了身子紧贴马背,骏马疾驰扬起的劲风狠辣地打在人的脸上、身上,扇得人又痛又僵,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得都快要失去了知觉。
许是被气势汹汹的山洪惊扰,萧婼座下的骏马乱了马蹄,一时不察踩进了泥地中被石块卡住。
“庄公子你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