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曲和笛鸣起幽思
白鹤鸣从水里爬上来,气刚喘均匀就听到她的话,瞬间瞪大了眼睛。
“真的吗?”自己竟然真的有机会给紫衫龙王伴奏?!
黛绮丝不与她多废话,就直接开始唱了起来。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
吉藏凶,凶藏吉。富贵那能长富贵?
……
白鹤鸣急忙抽出笛子,努力跟上。
日盈昃,月满亏蚀。
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展放愁眉,休争闲气。
今日容颜,老于昨日。
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
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
百岁光阴,七十者稀。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来到这里十多年,白鹤鸣还从未给人伴奏过。紫衫龙王这一曲似梦似幻,她干脆闭上双眼,听着歌声,凭借本能吹出曲调。渐渐的,她也听不见自己的曲子,也听不见这优柔缠绵的歌声,听不见长江的波浪和纪晓芙、俞岱岩的呼唤声。
好似沉入梦境一般,她也很难说出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是回到了过去吗?她仿佛在与家人欢聚一堂,又好像在和朋友一起在野外漂流,这些人影显得散漫而杂乱。有时候她似乎也看见了战火,看见了这个世界自己难产的母亲,失去呼吸的弟弟和躺在地上的父亲,看见无数穿着白衣看不清面容的峨眉弟子在练习,看见灭绝师太的严格和柔情,看见清晨峨眉闪闪发光的金顶。
“日盈昃,月满亏蚀——”
画面转移到师父将纪晓芙托付给她的时候,又变为她刺中谢逊的那一剑,然后再度变幻成俞岱岩抓着她的断剑往墙上送的那一幕。当那剑刺穿木板的时候,她听见了什么?
“地下东南,天高西北——”
她听见了浪,还有连日的细雨。
“天地尚无完体。”
还有潺潺的溪水声,刷啦啦的树叶摇晃,慢慢醒来的眠鸟开始啼鸣。她甚至能想象到峨眉上晴朗的月光和森林里湿润的空气。
世上本无我,本我皆缘何。世上本无物,来去应洒脱。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紫衫龙王最后一句唱毕,一个浪花恰好打上了她的膝盖。
那曲子非同一般,若像是纪晓芙这般刚刚入门的孩子,听了几句,便已经眼神迷离,神思涣散。俞岱岩内功纯净,心智坚定,才能够不被这曲子所干扰。
他从未见过这般以曲蛊人的功法,所以刚开始的时候紧张不已。只见到紫衫龙王似乎没有想要攻击他们的意思,反而还想借着这曲子向白鹤鸣传达某些情感,他虽然依然警惕,却也多少放心下来,只一只手按住纪晓芙肩膀,防止她滑落水中,双眼则盯住正在吹笛的白鹤鸣。
俞岱岩虽不通音律,只能看出白鹤鸣双目微阖,表情几度变化,最后又归为平静。
这么看,白鹤鸣确实年轻。闭着眼的时候,她就和他五弟六弟一样,身上带着一股未入江湖的稚气。
经过今夜一番惊险,她有几缕碎发从发髻里跳出,弯曲的末端上挂着水珠,滴落在脖颈上,又随着微微敞开的领口滑——
俞岱岩打住念头,心里却又升起一个声音来:白师妹似乎比这号称江湖第一美人的紫衫龙王还要美些。
他自上而下,看白鹤鸣垂着头,下颌微颔,整个人像是在打坐一般平静,但纤长的手指却灵巧地在笛子上翻飞。那双手似是专为拿夺人性命的剑而生,却能在竹笛上吹出生动鲜明的小调。
“白师妹!”见紫衫龙王已经飘然远去,但白鹤鸣依然还在吹奏,俞岱岩忍不住想叫醒她。
白鹤鸣没有醒来,但她却好像笑了一下。
她经常笑,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面对纪晓芙,她像是姐姐一样,面对峨眉,她又像一个尊敬且努力的好徒弟,面对明教,她显得嫉恶如仇。
但俞岱岩愈发觉得那笑的并非真实的她,至少,并非是她的全部。
如果她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她就使不出那样厉害的剑,也无法两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笛声停了,纪晓芙清醒过来,迷茫地看着俞岱岩。俞岱岩把刚刚发生之事告诉她,她虽然担心不已,却说:“师姐一定会没事的!”
俞岱岩不知道白鹤鸣究竟是怎么让师妹能这么相信自己的。但他自己竟然也被这话所打动,目光移到最远处的天边。
大战一夜后迎来难得的静谧,他忽然开始走神。
他想到武当山上六弟刚养了匹马,爱护的不行,也不知道七弟的梯云纵练得怎么样了,白师妹……
白师妹真正的性格究竟是怎样的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