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

秋天又来了。

也许是季节性情感障碍吧，小美对妈妈问出了这个问题：“妈妈，以后的历史书会怎么写我们呢？”

妈妈正看着天上的太阳，像一个巨鸟的卵黄，淌出火山岩浆般的红色。她信口回答道：“会像是古人一样吧。”

天气变得越来越怪。去年冬天很冷，但今年夏天也不太热，像一个人被骗后凉掉的心肠。

得多准备些过冬的毯子。这是妈妈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她是村子里有名的巫师。

村子里的老人们在讨论要献祭一个小孩。他们觉得天气变坏了，粮食收成也不好，是神仙不满意了。

妈妈当时正坐在篝火旁边，默默把手凑近取暖。听见他们的谈话，她立刻想到了小美。

小美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但她还年轻。

妈妈又把目光放在小美身上，小美黄黄的脸看起来很天真。妈妈想，自从她生下小美，都过去……都过去四个夏天了。小美的个子还是这么矮，似乎她以后也长不大。

“妈妈！”小美大声喊道。

这句话打断了妈妈的思绪，她突然醒悟过来。我真是疯了！村子里可只有我一个巫师，应该是由我去挑选别的小孩，而不是献上我自己的小孩。

“小美，你冷吗？”

妈妈胡乱用手去拨弄小美的领口。小美像被冰蹭了一下，立刻跳开了。

“妈妈，我想到海那边去。”小美答非所问地说。

母女俩的目光一齐投向海的那一边。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海的另一边，古语里叫做天涯海角的那种。

一只海鸥从血一般的天上滑过。母女俩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海鸥。

“那小美可要在学校里好好学习，造出很大很大的，像山一样的船来。”妈妈说。

小美歪着头看向妈妈，“为什么小美不能像海鸥一样飞过去？”

死去的孩子的灵魂像白鸟一样掠过天空的图像在妈妈的大脑里一闪而过。

“因为，小美没有翅膀！对，就是这样。”妈妈又蹲下身去，徒劳地拢了拢小美的领口。这一次，小美没有往后躲闪，而是闭上了眼睛。

海浪向她们涌来。在天上的海鸥的眼里，她们只是赤黄的沙滩上两块黑色的石头，随风飘动着。

她们都不想回家去。小美是因为不想做作业。妈妈是因为这次的预言失败了，村里的族长又开始用一种色迷迷的目光盯着她。这目光让妈妈感到她仿佛是一只流血的垂死的鹿。

椰子树在海滩上挺立着。妈妈情不自禁地想：要是她的椰子树当初没有离开她该有多好！

“那，妈妈，我也没有金属，我也没有电。”

好长时间妈妈都没有回答。

等到妈妈终于说话时，小美几乎以为是海风回答了她。

“小美的身体里有金属，也有电，小美不知道吗？”妈妈的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背脊，孩子细小的骨骼透过布料在她的抚摸下变得僵直起来。

妈妈的眼里流露出哀伤，“小美，小美，你有电和金属，妈妈想保护你，不让大人们把你的金属和电夺走。你的功课学得那么好，应该能理解，妈妈的苦心吧？”

小美没有回答。她的眼里透出空洞，仿佛她突然变成了乌鸦。

妈妈粗糙的大手仍然在她的背脊上摸索，“妈妈正在尽力保护小美，可是，妈妈经常伤心地想到，妈妈认识小美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小美知道村子南边的裁缝阿姨吧，妈妈像小美一样大的时候就认识裁缝阿姨了，可是妈妈才认识小美四个夏天啊。”

小美的上下牙交错着。她只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妈妈，请继续保护我。”

妈妈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说：“裁缝阿姨有一个儿子，跟小美一样大。小美说，妈妈怎么能让裁缝阿姨伤心呢？村子里已经有跟小美一样大的女孩了，小美自己说，她是不是比小美高半个头，成绩还比小美更好？”

海风吹不动妈妈，只好吹着小美蓝色的裙子。这是小美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妈妈看了一眼小美，又用手整理了一下小美的领口。她往后退了几步，从沙滩上捡起来一个白色的小海螺，用衣服擦掉上面的泥沙，递给了小美。

血的海浪像岩浆一样涂满了天空，而太阳本身看起来像一只丑陋的眼睛。

妈妈把手拢在嘴边，作出喇叭状，对小美远远地喊道：“小美，走吧，如果想妈妈了，就吹响这只小海螺。”

妈妈一边往后退去，一边注视着小美。自己的孩子，在海滩上看起来仿若一块石头。

椰子树在越来越强的风中傲然地挺立着，妈妈忍不住想，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一棵椰子树。是的，我会成为它！

远远地，她看见小美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白色，嘴型像在说：“为什么妈妈要把这只小海螺送给我？”

蠢孩子。妈妈心想，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