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头顶天立地的巨人站在她面前,她抬头只看得到他的下颌。
巨人皮肤艳白,一头白色带金的头发格外有辨识度。他半蹲下身,伸手在她头顶揉了几下,随即向外走去。
她不受控制地跟着他跑了几步,看见他将厚重的木板扛回院子里,摆在木架上,用锤子和钉子将木板衔接在一起。
那房子比她高出太多,却只到他的腰部。
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比例?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变成了两只雪白长满绒毛的爪子,对着玻璃门一照,好半响没合拢下巴——
好么,她竟变成了一条狗!
她扭头过去扒他裤腿,“嗷嗷”叫着想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劲风忽起,大雨滂沱。
没一会儿,打湿了她的毛发。他拎起她的后脖颈,将她塞进敞开领口的怀里,顶着大雨继续将还没装好的狗窝敲结实。
她想叫他别弄了,去避避雨,却只能徒劳地在他胸口挣扎,发出“嘤嘤”的哼唧声。
雨越下越大了,他将她捂紧在怀里,生怕她再淋丁点雨,但在一片漆黑里她摸不着底,也呼吸不到氧气,在这密不透风的保护里慢慢丧失了知觉……
蓦然惊醒。
颜籁第一件事就是先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臂细瘦,手指修长,她确认自己还没有变成狗。
长松一口气后,她才感觉到荒谬。
她闭着眼睛缓缓神,脑子里却还晃着梦里林鹤梦的模样。
不是二十多岁胡子拉碴的林鹤梦,而是十几岁,那个总把校服吊儿郎当挂肩膀上的林鹤梦。
在一众皮肤黑黄,头发拉碴,发育不良的青少年里,金茬寸头,皮肤却白得透光的林鹤梦从来是异类。
他皮肤白,睫毛白,瞳孔浅褐带着淡金色,连短短发茬都是白色带金的。
生在小村庄里,算是投胎投错了地方。
颜籁以前常想,如果林鹤梦是出生在一个城里有钱人的家庭,会不会也像言情小说里的贵公子一样,一头白发,穿着高档的私立贵族校服,出行都坐着超长豪车,有穿着燕尾服的管家叫他“少爷”,而他只要抬抬眼就能引起全校女生轰动。
可他偏偏出生在一个在他之前,从没出过大学生,偏僻封闭到近乎愚昧的小村庄。
那时候很多小孩都爱看他,但又很怕和他接触。
爱看是因为他好看,身形高瘦,模样精致,漂亮得像人偶。怕他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人人都知道他得了病,生怕这病会因为皮肤接触而传染给自己。
尽管如此,林鹤梦依然不缺朋友。
他豁达爽朗,还有个开明大方的母亲,只要有朋友登门,他母亲总是不吝啬将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不论对方是辍学青年,杀马特还是地痞流氓,从不对任何人另眼相待。
或许也是因为那村子里再没有比她儿子更另类的孩子了。
他交友圈广泛,涉及三教九流,却并不堕落。他成绩优异,又热爱运动,几乎没有短板,就像一只注定要从小村庄里一飞冲天的白鹤。
和他不同,颜籁是整个村庄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小孩。
她是跟着外公搬来的外姓人,更难融入这个封闭排外的小村庄。
村庄里的小孩按家族关系都能排资论辈,这个是表哥,那个是表弟,这个是小叔叔,那个是小侄子……
颜籁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别的亲戚,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一个已经迈向晚年的外公。
小村庄里,第一个记得她名字的是林鹤梦。
“她不叫癞蛤蟆,姓颜名籁,天籁的籁,小名叫满满,记得住吗?”
不管过了多少年,颜籁都会记得林鹤梦说这话的神情、动作,甚至他呼吸的频率。
他微垂着眼睫,那淡色微浅的金褐色眼眸盯着被他吓得坐倒地上的小孩,半真半假地威胁:“如果再被我听到你们拿别人的名字开玩笑,我就把你们挨个收拾成小瘸子。”
直到坏小孩被吓跑了,林鹤梦才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痞相,转过身问颜籁:“有没有受伤?”
颜籁拄着拐杖,轻轻摇了摇头。
“这里的小孩都欺软怕硬,也没有轻重,你如果随便他们编排都不敢反抗,马上他们就要围着你一个人欺负了。”
“正常的,我没有父母。”她小声说。
林鹤梦哂然一笑,“没有父母怎么了?我也没有父亲,还没有一个你那样的外公。”
“但他们都不会欺负你。”她小声说。
她记得那天是被围堵在一条长长的小巷子里,能嗅到红砖灰和尘土的味道,但更近的是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她仰头就能看见一方天,白云厚重得像要落下来,他微微躬身站在她面前,肩背宽阔得仿佛连塌下的天都能全然扛住。
他看了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