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百花(二)
张月怜这厢正在狐疑懊恼,莫静晗那边却是柳暗花明。一人前往裁衣铺子,形单影只,心里一面打鼓,一面劝服自己一切无恙。从小掩掩藏藏地长大,莫静晗对裁衣装扮这些事情毫无头绪。走入成衣铺子,只见男子服饰大多是短褂和短脚裤子,头巾一方方叠得整齐,只是这大小尺寸,莫静晗拿捏不准,将就着拿了自己身量的在后堂换了,又去往女子服饰一边踟蹰。
走到店门前,看到一位和张月怜身型相似的当地女子,不由得灵机一动,莫静晗指着她的身影,对掌柜描述了一下张月怜的体貌特征。掌柜捋了捋胡须,又问起莫静晗张月怜的喜好:“只不知穿这衣裳的姑娘,年龄几何,喜好怎样的打扮?”
莫静晗被问住了,默然思索着:自从见到月怜,只见她穿过余庆宫分发的统一服饰,并未见她私下的穿着打扮。她平日的首饰,也就只有和身份相称的的几根单薄珠花金簪,并无多少宝石珍玉。如今身在乡野之地,打扮得太过招摇反而显眼,失去了融入当地的意义。“穿这衣服的女子,年岁与我相仿。”说着扯了扯自己项上的花环:“这百日菊的颜色就太过鲜艳,比这恬淡些的最好。”
店主面露难色:“这可是难为咱们了,客官你的衣着,一看就不是我们平乐能受用的起的质地,更像是外边来的绸缎;我们这里都是土布制造,颜色也是紧着耐用朴实的色彩染就,再没有那些不经风吹日晒的式样。纵使去了别家,也左不过是这些花色了。你瞧,这些花边绣纹,密密麻麻,都是经年累月织就的,若是衣裳破了,还可以将花边拆下接在新的底料上。而你身上的刺绣,乍一看没有痕迹,却在日光下好似湖面波光粼粼,和我们这山里的相隔了十万八千里。我们平乐若是有这般手艺,只怕买一件绸缎衣服也不用花销我们凡等庄稼人大半年的收成啊。“
莫静晗听他这话,心中震动不息:原来寻常人家过的日子,是这般辛劳艰苦,倒是自己平日的吃穿用度,太过奢靡了。此次出行,备用的银两之外,皆是地方官衙操持供给,手持文碟的自己,如若今日不曾亲临此地,也听不到如此的真实言语。月怜虽是平民出身,却也是读书人家里长大,在余庆宫里生活。士农工商,纵使是紧邻的阶层,也有天堑一边的垒壁。想到此处,静晗不禁暗自唏嘘,目光所及边角处,正有一套土蓝色的衣裙,上面镶着银底红丝鸟眼纹样的花边,剪裁也算合宜,便连同一双尖头绣鞋一起买了包好。
回到客栈,刚抬脚走入厢房,便看到愁眉不展的张月怜,静晗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完全扰乱不了她的心神,于是将包裹在脚凳上放下,取出当地的衣裙,往她膝上一塞:”大功告成,怎地连个笑容都不见,是平乐县衙的哪个混账给你脸色看了吗?“莫静晗打趣道,嗓音流转处卡住了喉头,像锯木头一般。
张月怜被忽然闪现的衣裙下了一大跳,往椅子边上一倒,差点没摔着,嗔怪地看了静晗:“人家在想心事,你这倒好,叫我七魂吓去了三魂半。正经说来,你怕是不信我,也是要疑窦丛生的。”
静晗将脚凳迁过来,手上已托着方才倒好的茶水。此处盛产茶叶,大多来自不远处石崖山上绿叶葱葱。“你不告诉我,我如何知道呢,先喝口茶,慢慢说不迟。”
“方才从平乐县衙回来,我自己亲手翻阅的县志,你猜怎么着,仙去贺泽沛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记载,好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这平乐地界,也不过四五千人,每家每户生儿育女都要在神前拜颂祈福,为保子女一生健康,再将他们的小名用竹刻记载了,存在神庙里。官衙便是每月每季去神庙察看,这才将县里的人口清点成数。若有人去世,也是要在神庙前将灵升天,把那竹刻取回家去。”张月怜凭着记忆,将今日所听的见闻如是转述了一遍,这才接过静晗手中的茶碗,连喝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