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朝归（四）

昭秦微微睁开眼，重叠的影像渐渐合二为一，不是元齐更是何人？感到元齐胸口的温度，感到他灼热的心跳，昭秦心头涌起阵阵暖意。“传敏，求你替我去见慕楚好吗？我真想亲自去问他，去问清楚他为什么和大哥一起做了这糊涂事。可是，如果我真的见了他，他告诉了我原因的话，我很可能因为心软，因为他的糊涂再连累更多的人。你去替我看一看，他好不好，再替我狠狠打他一顿，就当是教训他了，也告诉他，我们姐弟的情分，已经断了。他这么冲动，这么不顾全大局，我不敢要他这个兄弟了。 “昭秦气涌上来，不住地咳，泪珠默默地滴落双颊。小芦替她抚着胸前顺气，一边劝慰：”小姐，楚少爷现在可能已经吃了很多苦头，这么多罪过都是他跟大公子一起承担下来，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你现在还要请赵大人去教训他，你真的忍心吗？赵大人之前还在说，要带我们去找楚少爷，然后我们再一起决定以后的生计啊。小姐你和晋少爷、楚少爷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你这样不明不白就跟他们决裂，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真的会很心痛的！“

元齐用双手裹住昭秦右手，郑重地起誓道：“杨姑娘，你不要再为这一切责怪自己了，我保证会带你查个水落石出，也不会教你们姐弟畏罪离散。杨思晋、杨慕楚两位兄弟此次举事，实在是令我太过讶异，他们以命相搏也要掩盖住的事情，那些誓死效忠他们最后全军覆没的亡魂，都让这一切扑朔迷离。请你振作精神，相信我这份承诺，也相信你自己。走出宫门不仅靠的是圣上的恩赐，也更是你自己决绝的毅力。请小心守护这份毅力，因为我在南牧认识的杨昭秦，是一个最柔韧刚强的女子，她可以背负沉重的使命前进，也可以舒展最轻盈的羽翼飞行。”

昭秦听着听着，止住了眼泪，怔怔地看着元齐。她从未见过一个沉闷忠义的士官，一个唯公务与命令为尊的随从，说出这样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昭秦想要将手抽回，却被元齐紧紧握住：“请杨姑娘答应我，同我一起前往西南。“万般无奈羞赧之下，昭秦微微点了点头，背朝元齐钻进了小芦怀里。小芦看着昭秦笑了笑，对元齐道：”小姐她这是同意了，我也先谢过大人。不走这一遭，糊里糊涂地就散了，小姐她以后一定会遗憾的。“

马车颠簸，六晓时不时回头提醒车内人车要转弯，仔细磕了额头手脚。赶了一天路，一行人终于经过一个小城镇，元齐与六晓下车去分头购买衣食药物和寻找住处，叮嘱昭秦和小芦在车内稍候片刻：“你二人现在还穿着宫中内侍的服制，在这里实在是太过招摇。六晓去成衣店给你们置办些平民女子的衣服，不如在车中换好了再出来，我再寻个僻静角落将这带血的内侍衣冠处置了，也好不留痕迹。“昭秦与小芦对视一眼，认可道：”还是传敏你有远见，这一切就麻烦你和六晓了。“

元齐与六晓跳下了车，将车马牵到街角一家客栈的边上，四下观察了一番，便一起向东边市集走去。昭秦望向小芦，见她关切的眼中带着疲惫，柔声道：“小芦，谢谢你劝住了我，早先我说了那些绝情绝义的话，想要忘却放弃和慕楚血浓于水的牵绊，实在是太不明智，也太不负责任了。我怎么可以将杨氏一族就这样抛掷脑后，去过我自己的潇洒日子呢。我若早就有这份心思，我早在去拜认范氏之时就可以一走了之，难道情况还会有今天这般凶险吗？我，从来就做不到这么果决；而你，也太了解我的性子了，对不对？”小芦环抱住昭秦的肩膀，将头轻轻搁在昭秦肩上：“小姐，当年追随你离开南牧，去往范氏家中请求引荐入宫，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千万分舍不得。就好像要求我离开你，我的心会被割成碎片，要你彻底抛弃杨氏一族的血缘亲情，你又何尝不是和我一样，心会割成碎片，痛到不能自已呢？多一个人，好歹是多一份力量和支持啊，小姐你如果能再坚强一分，我就会陪你坚强一分……何况，说实在话，我也很想再见到楚少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