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
温檀已不惑,是个长须美髯的儒雅中年男子。他身后还站了个锦衣少年,看着和晏池一般大,晏衡认得,这是温国公温檀的幼子温阙。温阙见到晏衡便喊她:“阿姐,父亲站在此处等你很久了。”
晏衡原本打算直接走开,但是温檀的一番求和姿态做的太好,洛京城里许多人都已经在说她铁石心肠。晏衡是无所谓的,她从来不惧别人如何说她,只是她不想再让祖父因为此时烦心。
“我阿娘只生了我一个,且我与祖父都是草莽出身的下里巴人,高攀不起温公府这等簪缨世家大族。”
晏衡止住脚步,侧过头,说话的时候是盯着温檀的脸的,她一直都坚定的认为温檀是天下顶顶不要脸的人。
她阿娘是倒了多大的霉运才会在一次出游的时候,将溺在江里昏死过去的温檀救起。温檀醒来的时候失忆了,可当时祖父见温檀一身华服,忌惮他家事不俗不愿沾染,欲寻个机会将他丢到官府门口便罢了。可是偏偏晏桃桃已经色迷了心窍,才第一面见到温檀便芳心暗许,将他留在了山寨里,再之后与温檀成亲有了晏衡。
直到,在她四岁那年,温檀下山去镇子里备年货时失踪了,待数月后温檀回来的时候已经恢复记忆,还带人摧毁了整个落霞寨。是啊,高高在上的矜贵世家公子,怎么可以有不堪入目的过往,他是五年前失踪的温公府嫡长子,早已经有了门当户对的妻子,且在他失踪那年,他的夫人已经身怀六甲。
晏衡的厌恶毫不掩饰,温阙不忿,欲说些什么,却被温檀止住了。他想靠近晏衡,但晏衡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连与他站在一处都让晏衡感到恶心。
晏衡的语气冷冰冰的:“温国公若是无事,便不要挡着我的道。”
“阿衡,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面对晏衡的抵触,温檀面色不变,语气里有些无奈。
晏衡扯了嘴角,只嗤笑一声,不客气道:“让开。”
“我知你怨我,恨我,但总归我是你父亲,你是我女儿。”
“那又如何?”晏衡眼神冷冷,道:“国公大人是否相信,若非你的身份家族护你,我会亲手将你扔到火堆里,好教你尝尝我阿娘受的苦。”
听她这般话语,温檀虽面上不变颜色,却也叹了一口气,他又抬起手,欲伸手抚她的额。
晏衡侧头避开,想要后退离他更远些。但心想为何是她避开?该心虚的,见了面该躲开的,是温檀。他见温檀一幅被伤了心的虚伪的神色,心中厌恶至极,伸手推了温檀一掌,温檀被她推的后退着踉跄几步。
温阙见晏衡出手推父亲,气得红了脸,双目了怒色,却又忍了下来,只道:“若你不是我姐姐,我定要......”
“定要如何?定要再让你们温公府的人欺我、侮我,笑话我,将我狠狠的踩在泥泞里爬不起来么?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孩子了。我不是当年那个,看母亲活活被烧死却无能为力的孩子了!”
晏衡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些话的。
那是一段,她只是回忆,便浑身发抖的黑暗时光。
“阿衡,是我亏待了你们母女,对你不住。”
温檀的眼中有些许自责,又急道:“往后,我会补偿你的。”
“怎么补偿?我怎么敢要国公大人的补偿?”
话至此处,晏衡深吸一口气,不似方才那般激动:“当年我祖父与阿娘救了你的性命,换来的却是你带人摧毁了落霞寨。我阿娘与你成婚的时候,不知你身份地位,也不知你早已娶妻,待到知晓后也是主动提出要带我避世,承认不会带我出镇子,绝对不让别人知道你不堪的过往。可是你们,不想放过我阿娘,又不愿背负杀死救命恩人的罪名,将我与阿娘圈养在冷僻的院子里,生生将我娘逼疯,终究受不住自焚而亡。”
听到这些过往,温檀的眼神躲闪,似不愿面对。
“我这个人记仇,是绝不可能将仇人视作家人的。你若是想对付我,只管放手来,可你又能将我如何?我动不了你们温公府,你们也灭不了我武虞候府。”
温阙似乎是不服气她说的话,欲反驳,却被她用鞭子的手柄挑了下巴,道:“我不是君子,会打小孩的。”
她离去时候,经过温檀身侧,温檀低声询问她,他的声音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变软了许多:“那个书生,叫什么名字?我想见见。”
晏衡想问他凭什么,他用什么身份来说这句话?可终究是没有再与他多说什么话,只甩着鞭子晃晃悠悠的出宫门。刚出宫门,便有侯府的人迎来,晏衡让他们继续等祖父,她觉得许是喝的多了,有些闷闷的,便牵了她的墨玉骢缓缓走着消酒。
出了御行街,晏衡没有着急回府,今日难得没有宵禁,已经亥时,街上还是人来人往。晏衡走走停停,往城西走去,那边多是集市,今日夜市该是很热闹。一路上有卖花灯的,有杂耍变戏法的,各色的摊贩在吆喝,街道上男男女女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