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忽梦少年事
不满,但斐然却喜上眉梢,还得知春花姓甚名谁。
临走一半,春花又不禁回首秋波一转,只见斐然愣立原地,如同木鸡,痴痴凝望她那难忘的一笑。
春花和秋歌不禁窃窃私语,咯咯偷笑,冉冉离去了。
……
迷雾散去,斐老翁忽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觑了眼身旁的老伴,见依旧酣睡,便不打扰,掀被下榻,开帷月初吐,清辉淡水木,演漾在窗户,苒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
斐老翁凄凄凉凉独坐月窗前,不禁一声低转叹息,「人生七十古来稀,时至今日,才忽觉大梦一场……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
当初若非灵机一动,用身上仅有的玉佩收买狱卒,也难存一命!
忆起一众人被赐毒酒而死,扛扔乱葬岗,斐然从尸山臭海中幽幽苏醒,举目四看,娇妻美妾都脸青嘴黑,身体僵直,气绝身亡。
他不禁痛切心扉,欲放声大哭,以泄胸口悲愤忧伤,却又生怕被敌人发现,捉拿归去,只得暗自哽咽悲痛,笨手笨脚挖了个坑,草草埋葬了娇妻美妾,随后悄悄溜下山腰。
他害无数的士兵葬身征剿之役,无颜见朝廷,何况从山寨中逃亡而出,甚至连亲人妻子也救获不了,只得孤身一人,其他人会怎样看待?妻子乃是岳父的掌上明珠,若归去投靠岳父,定会惹来雷霆大怒!性命休已!
如今如何是好?
斐然暗忖忧心,唯今之计,先归去见亲爹亲娘,到时才想方设法!
斐然计算停当,便苟延残喘,沿路乞食,辗转流浪,千辛万苦徒步归来京都,却刚踏入城门,便从百姓口中得知新帝登位,大赦天下。同时,又大杀旧臣权妄,其中他的双亲不幸成为刀下亡魂!幽冥冤鬼!
他脚一软,惨然跪于地上,不顾途人诧异惊奇的目光,歇斯底里,悲声痛哭,不敢回去旧宅,无依无靠,只得跑去深山,用石块枯木,潦草造了两座空坟,磕头跪拜,泪流满脸,深愧悲痛惘然不已。
为了保存狗命,他远赴他乡,再次沿路乞食,却在中途饥贫交逼,昏死长楸间。
幸好,一位心地善良的妇女路过,救护了他。
这位妇女乃是新寡,双亲亡故,相貌不扬,但心性贤良,以卖豆腐为生,时常派食路边的小乞丐,人称「活菩萨」。
他醒来后,无处可去,妇女见他可怜凄惨,便不畏人言,留住他。
斐然觉得白吃白喝,并非长久之计,便主动前去豆腐档帮忙,虽然一开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帮倒忙,幸好日渐习惯,越来越顺手。后来日子久了,许多闲人便误会他们有一腿,传出难听恶劣的谣言,为了避谣言,不想这位好心的女子名誉受损以及日久生情,斐然便向她提亲,妇女也很快答允了,从此两人便过上了清苦却踏实的日子。
回顾前半生,真如一场匪夷所思的梦!他自持翰林诗仙,当年所娶来的娇妻美妾无不染翰挥毫,才美双绝。
不料,下半生会和一个山村野妇共谐连理!实在可笑之极!
思至及此,从厨房取来烧酒,独酌赏月,胡思乱想。
饮至二更,老伴醒来唠叨,「老头儿,在磨蹭啥?三更要起来磨豆腐啊,还不速速归去歇息?」
斐老翁无奈,生活贫苦,连悲伤春秋的时光也难以挤出,只得放下酒瓶,讪讪歇息。
次日,这对老夫老妻绝早挑担,城里卖豆腐去,生意还算不俗,火热至中午,却连喝一口水的时间也没,好不容易客尽散去。
老伴收拾摊子,斐老翁适才迎客送往,招呼招待,脚背痛,树下阴凉,转至石墩歇息。
斐老翁取过皮囊,急促灌了好几口,畅快舒气,忽浑浊的眼珠子一钉,目瞪口呆凝视不远处闹市中的一对青年男女。
他们相貌相当出众,男的丰神俊秀,女的花容月貌,二人均玉琢不成,粉描不尽,天然颜色,共穿青雪之衫,同款同式,酷似茶楼说书先生口中修仙问道的那些门户弟子的装扮,出尘飘逸,宛如不食人间烟火。
男子腰挂长剑,长身玉立,在摊位上相中了一股璀璨金钗,柔情浅笑,举插入女子的雾鬓云翘。
女子含羞垂首,巧笑倩兮,长裙绣带,柳腰袅娜,罗裙轻盈,惹得行人频频注视。
斐老翁猛地站起,手中皮囊水溅翻落泥地,呢喃道:「春儿……」
老伴察觉斐老翁神色异常,询问何事,斐老翁支支吾吾,不得其言,只是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时光荏苒,光阴似箭,已过五十载,她没七十,也有花甲之年,应如老夫一般成为鹤发鸡皮的老人了,不可能依旧花容月貌,定是老眼昏花,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