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他险些被害。在我眼中,松鸣鹤与先帝一样,都必须得死。”
面对她再重的言语,刘叔的目光始终含了分温和包容。
南宫姣在这样的目光下软下了神情,轻叹口气,走到他面前。
“这是真话,刘叔便当是顺手的事,不必有负担。”
刘延武动容。
虽是这样说,可他清楚,若不是为他,小公主断不会亲自动手,最多派个阁中死士,神不知鬼不觉,才是真正的稳妥。
他万般爱怜,暖流滚上心头,“我知道公主苦心,这次便罢了,以后可千万不要为了我,或为了底下的人这般,再来一次,便是我等万死也难辞其咎。”
南宫姣抚了下刘叔的肩膀,手沿着衣袖下滑,托着小臂扶他起来。
不置可否,反道:“那我也知刘叔苦心,这次也罢了,若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必不能饶。”
这一句,是上位对下位,近乎于命令。
在刘延武眼里,是小公主的反抗,更是小公主的关心。
可他无可奈何,甚至因此,心间涌上的暖流怎么也压不下去,涌到眼睛里,热泪盈眶。
“时候不早了,用膳吧。”南宫姣将先前没说完的话说完,率先向殿内走去。
卫瑛是忠实的守护者,且只是南宫姣一人的守护者,此刻目不斜视,自刘延武身畔路过。
庭院角落,回来不久的澜淙此时方上前。
只听了半截,抓心挠肝地好奇,使劲向卫瑛使眼色,结果这家伙倒好,完全当没看见。
他只能追上来,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同跟在主上身后。
刘延武立在原地,遥遥看着,叹了口气。
自古帝王无情,小公主这般,表面最是无情,内里却又最是有情。
也不知这样的性情,是否有朝一日,真成了挡在那条路上的阻碍。
……
夜半,澜淙抖机灵地摸到刘延武房中,掩耳盗铃地慢慢推开门,悄咪咪探进去一个头,“刘叔?”
刘延武还在挑灯,整理今日新送来的账本,听见声儿,头也不抬就知道是澜淙这小子。
“怎么?来给小公主当说客?”
“哪能啊,”澜淙清了清嗓子,腆着脸挪了进去,“嗐,我就是不小心听了几句,好奇嘛,又不能问主上,只好来寻您了。”
刘延武在翻页的空隙瞥他一眼,笑着摇摇头,“你呀,唯恐天下不乱。”
澜淙毫不客气在对面盘腿坐下,小臂撑着桌案,身体向前,“八卦乃人之常情,天性如此,及时行乐才好,何苦压抑自己。况且都是自家人,说说也不妨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问小公主不成,那庭院里随意拉来一个内侍暗卫,还能不知来龙去脉?”
澜淙笑意半分未减,身体直了回去,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个折扇,慢悠悠地摇着,“刘叔,看破不说破嘛。”
“您啊,就是太较真儿,主上的性子,认定了的事从不会变。俪妃娘子都没法子,您何苦凑上去?”
刘延武手中笔停住,语气淡淡,“我等死不足惜,小公主金尊玉贵,若不为我便也罢了,为我涉险,何苦来哉。”
澜淙诧异,“您真这么以为?”
又道:“主上将你看做家人,再说,岂不伤主上的心?”
刘延武未答,提笔继续。
他是曾经的状元郎,是在朝中风头无量的青年才俊,就算那之后流落宫中,任人欺凌,也从不曾落下这一身笔墨功夫。
最困难的时候,一根树枝当笔,一捧黄土作纸,照写得了四书五经、楚辞离骚。
那字是自小的工夫,而今已至大成,朝中大儒也仅仅比他更老练些,单论风骨造诣,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字如其人,走笔游龙却不锋芒毕露,肆意圆润巧妙合一。
肆意是本性,圆润是这十几载天翻地覆的磨难,虽磨平了许许多多的棱角,可也因此显露出如珠似玉的盈盈光泽。
一笔一划写在账本上,规规整整填在竖直墨线的正中,井井有条,自成一格。
细细讲来,或许有些大材小用,可他早已甘之如饴十几载。
永陵二年之前,他的命是自己的,为他的抱负,他的风骨。
永陵二年之后,他的命是贵妃娘子的,是小公主的,贵妃娘子去后,他余生唯一的意义,便是要小公主平安顺遂。
他的不甘乃至仇恨,被他自己深深埋起,他不允许任何事任何人,有碍于小公主。
包括他自己。
澜淙看他这般模样,渐渐明了,甚至让他联想到了卫瑛。
他大概懂得,也看清了他们,可并不代表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