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鹊·柒
若有一天,他想要你的命,不过就是用力二两……”
赵骅那天的话突然又浮上心头。
可不同于那天冷冽而坚定的回怼,在这个夜里,他忽然有些摇摆不定地思索,如果那个执刃的人是他,自己还下得了手反杀回去吗?
裴镜渊嘴角浮上一丝苦笑。自己居然要庆幸,庆幸那人之愚钝,只当自己要拉他入局,只当自己居心不良,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把刀子已经明晃晃递到了他的手里,便也不知道原来反刺一刀变得那么简单。
伤情伤身……
裴镜渊踉跄着起身,青筋毕露的手无力地垂下去,他拿起桌边上还在滴着水珠的伞,踉跄着出门去。
*
帝王起轿回京那天已经没有了初来时候的威风凛赫,甚至有了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国庙之行不顺,更令人诟病的是南方突发的水灾。
虽然昭告天下的文章上写的是为国祈福,可居然起到了反作用,自然令民心沮丧,怀疑供奉的天子是不是真的得到了上天的保佑,能够治理好这个国家。
于是,先前礼部准备的燃炮这一类统统都用不上,只是支起仪仗的队伍,连绵不绝下山去。
张意之的车马还是在排在后面,不同于来的时候,这次她便是想要骑马也因为视力受碍。青雀知道张意之晕车受罪,于是赶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沈月明小心翼翼把新得的金丝镂空花纹对簪插在头上,上面翩跹的蝴蝶就像是活了过来,随着轿子小浮动的起伏而上下飞舞。沈月明染了豆蔻色的指尖扶着铜镜看了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每一根头发丝都梳理好了,又低头去打量自己身上穿的衣裳。
宣寰就在一边服侍,她看着面前公主一遍遍患得患失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公主殿下,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美丽的女子,所有的妆点不过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宣寰已经很久没有在私下里也称自己为“公主殿下”,这样正式的语调成功叫沉浸在幻想中的沈月明侧目,她脸颊泛着薄薄的粉色,嘴唇上有明亮而娇妍的胭脂色,一双大眼睛忽闪着,有一点点被看穿的窘迫。
“可是,他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子,如何没有见过这京都里各式各样的女子呢?”
她显得有些惆怅,拿着铜镜的手也垂了下来。
宣寰微微皱起眉,可不久又舒展开,她摇摇头,接过沈月明手里的铜镜:“若是他也心悦公主,不需要公主顾影自怜,想必他也一定怜惜。”
沈月明对宣寰这一番话惊奇不已,这并不是宣寰往日的行事风格,这样的话似乎也从未与自己说过,她忍不住转过头如往日亲昵的时候双手捧住了宣寰的脸挤作一团。
“阿婳,你今日怎么了,怎么不像你?”
宣寰背后一僵,却仍旧坐的笔直,反问:“是吗?”
沈月明泄气松开了手,“这一句语气倒是像。”
就在两个人各有心事的时候,窗外之前沈月明派遣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侍女偷偷凑近小声嘀咕道:“公主殿下,张大人的车在后面。”
宣寰只觉得沈月明呼吸一滞,手忙脚乱开始整理自己的裙摆。
等到万事妥当,她心跳如雷,捻着指头挑开了马车窗户的一条小缝,阳光照射进来,有尘土的味道。
“您要去见那位张大人?”宣寰有些惊讶,“您要怎么去见……”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小侍女牵过来一匹马。
“骑马去。”沈月明回过头对上宣寰的眼睛,笑着。
可是马背上颠簸还是会把刚刚整理好的衣裳和发饰弄乱,宣寰看着眼前明媚的女子,不忍心提醒她,只是笑笑:“那我便在在此等公主。”
“不。”沈月明命令马夫停车,自己拱腰往外走着,她掀起帘子,回头道,“你跟我一同去。”
说完沈月明大呼一口气,彻底挑起马帘出了马车去。
宣寰愣了一下,还是连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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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意之静坐在车中,她今日穿了一身白锦薄衫,头发高高束起来成冠,依着张演之的年纪,实际上早就已经应该加冠,之前国事家丧耽误,只能定在回京后补办,所以如此,倒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掀起的车窗折射进阳光,落在她的身周,她也便不紧不慢的,闭目养神,听着或缓或急马蹄声与远处交替的蝉鸣。
“张大人。”沈月明初始看见他时,手心出了很多汗,第一声颤颤的有些低,车辙声嘈杂,张意之并没有听见。
倒是青蝉听见了,给张意之轻轻扇着扇子的手一顿,视线从张意之身上摘下来落到窗外。但是她仅仅只看了珠玉罗翠的公主一眼,就意外看到了她身后的宣寰身上。
宣寰也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青蝉畏缩了一下,贝齿咬唇收回目光,用衣袖将自己掩盖的严严实实,甚至连手腕都遮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