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归速归
迁都之议下人心惶惶,尽管朱高炽没发明旨让人弃地往关内回撤,但北地行商依旧如潮水般退去,不少将领亲属也颇为无措。
奴儿干都司、辽阳、沈阳等卫所的这些风吹草动,当地守将、监军层层上报,在呈到皇帝案上之前,先从朱瞻基这过了一遍。
朱瞻基想了想,决定给相熟的英国公等老将们去封信。
“……父皇迁都之举,未必就是定数,但卫所的增派却是先帝遗训,军堡定然要增员的,还请诸位放心。”
“孤可以东宫之位担保,请诸位敦促麾下将士谨守前线,尤其以宣府、大同着眼之地日常防守为要,寸土不可松懈……”
林间行走着数辆安稳宽敞的马车,打头和末尾的几辆载着高手护卫,中间最为精致的那辆用来运送粮食物品,朱瞻基、晴雯和小祁钰坐在稍后不起眼的那辆马车里。
百商在外面看着车夫驾驶,祥子在车内奉上茶点,梳柳和梳香没在这辆马车,在后面那辆上守着晴雯收拾的行李。
挑开车帘的一角往外望,秋景凋敝,但室内有炭盆火烤,温暖至极,并无萧瑟之感。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朱瞻基将玻璃窗打开了一丝缝隙,有丝丝缕缕的新鲜气息投进车里,让人精神一爽。
“真是天凉好个秋。”晴雯说道,怀里的小祁钰脑袋跟随轻微的颠簸向下一点一点的,像是要睡着了,因此她声音很轻。
朱瞻基伏在台前给密封的信纸盖印,闻言抬头冲她一笑,“是啊,近来天气不错。”
他盖好了印,没有叫停马车,而是直接从车窗探出身去将信纸递给了百商。
小祁钰睁大眼看他劲瘦有力的腰身,不免有些羡慕,暗下决心要练好身体,有朝一日要跟阿爹一样厉害。
晴雯看着他的动作,却明白他这是有些憋气了,劝道:“在金陵过秋也挺好的,多年在京,我都快忘了雨花茶什么味道,这次回来正好尝尝。”
她言下之意是以后还要长居京城,只是秋日在南京度过,要朱瞻基开怀一点。
“金陵风水养人,太祖开国时找人算过,我也是在此地出生,又何尝不喜欢这里。”朱瞻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只是国都若是动荡,即使父皇没有弃地的心思,边疆也难保不稳。”
如今京师各部已称了“行在”,朱高炽金口玉言要迁都,太子的话再笃定也比不上。毕竟军费是国库出的,而对于国库,朱瞻基目前只有交银子的份,没有要银子的份。
这封给张辅的信,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除此以外,朱瞻基也再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
南京旧宫还在,乾清宫、奉天殿乃至东宫群殿一概不缺,这边的人收到消息早早将宫殿打扫好了,朱瞻基住进去没有半分不适。
此次他来南京名义上是“抚军”,以及拜谒太祖的皇陵,为将来朱高炽正式还于旧都做铺垫。
若是认真讲究起来,抚军时太子属官得一起陪同的。可如今属官阁臣都在京城行在,身边只有一个徐梧,还是地方官,不久就得回到开州。
皇帝明显就是派他来走个过场。真正办事的人,是他派出去的得力太监——王景弘。
王景弘到南京比朱瞻基还早,他奉命修缮旧宫、整理南京内务,做得还算细致。朱瞻基派人在民间打听,听到的消息也是“王公公修葺宫殿以讯简为要”,并不劳民伤财。
晴雯在与京城别无二致的咸阳宫歇下,对王景弘的印象还不错。
“话本子里总把太监写成奸诈阴险的小人,我倒不这么看。”她说,“就像这位王公公,还有玉哥儿的王忠大伴,一个个的分明都是好人嘛。”
朱瞻基放好镇纸:“你是没看见有些太监贪钱贪物、欺男霸女的时候。”
光说他知道的,本地南京内守一个月的孝敬钱就不止万两白银,这还只是下面人自愿奉献的零头,不算他们从运往京城的特产中攫取的利润。
太监贪墨的污名,虽然有文人们添油加醋之功,但他们本人也绝不是苍蝇会放过的无缝蛋;另一方面,所谓“清流”的文臣,往兜里捞银子的丑态也丝毫不逊于这些太监。
“陪都一事,给了蛀虫多少中饱私囊的空间?”朱瞻基说,“什么致仕老臣的荣养之地……呵!”
此处分明是藏污纳垢之地,藏的都是一些借陪都给自己抬身份的小人!
南京宫中的上下守卫已经被朱瞻基换成太子亲卫,虽然人手是离京前从五军营临时抽调,但那股身经百战的杀气却不是临时拼凑而成,咸阳宫周围更是没人敢靠近。
因此朱瞻基在此地说话,竟然比在京城还要放肆许多。
“父皇只想让我走个过场。”朱瞻基拈起写好的令旨,在空中扬了扬,“我却不是那等干坐着的人。索性亲卫队也带够了,阁臣、内宫、军营屯田鱼鳞图册,咱们挨个过一遍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