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四）

玉冠映出一片银色的日光。顾子兮略微低下了点头，似乎这件事情颇有些难以启齿。

他的眸光闪烁，终是勉强笑笑，“是，姑娘说得对，既然我们已经站在了同一条线上，这件事情迟早会被你知晓。”

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时间也猜不到他究竟瞒了我什么，莫约是最近缨儿和络儿看的话本子又有新桥段，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顾家的大公子有了心上人想要私奔。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顾振堂确实不能知道……

“顾老他……”

“翁翁不知道！”顾大公子的声量突然提高。我很少在他的脸上看到那么大幅度的表情，可想而知顾振堂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大约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顾子兮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错开我的眼神，“算我求姑娘，不要告诉翁翁……”

“……第二批失踪的判官中，有一位是我的妹妹顾子皎。她在雨城前往中都的半途中混上了判官的马车，打晕了其中一个人，代替了他的身份。”

“妹妹？”我诧异道，“顾砚先生不是只有一个独子吗？”

那是顾子兮的父亲，在内乱的斗争中被偷袭致残的顾家二代弟子。顾砚曾经也是最有希望成为二代弟子首席的人选，如今却隐居在山里，几乎不在人前露面。

“不是亲妹妹。”顾子兮皱起眉头，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子皎是我父亲收养的孩子，虽然是按照三代弟子取的名字，但翁翁一直不同意她成为判官，她却执着于此，这次的事情……是我没有管好她。这样的事情之前也出现过一次，翁翁知道后很生气，说过如果再犯，她就搬回家父隐居的山上去，不能再住在顾家了。”

我转过身去，坐在石凳上抱着手看他，“既然是‘不让’，而不是‘不能’，你的这位‘妹妹’有通灵世家的血脉？”

顾子兮观察着我的表情，解释道：“家父隐居的山上设有顾家的阴阳界，只有顾家的人才能进入。”

“你避开顾老我可以理解，”我说，“可是同为顾家弟子，为什么还要瞒着顾子辛呢？”

这一次，他沉默犹豫的时间更加长，久到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开始胡思乱想，猜测顾子皎难道和顾子辛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之类的事情。

……缨儿和络儿最近在看的话本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在难以言喻的沉寂里，年轻的世家公子神色复杂，挺着腰板站在我的面前，却好似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前岸边不语的松柏。

“堂哥。”一声轻快的招呼打破了我和顾子兮之间的僵局。

顾子兮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几乎是在一瞬间背过身去，这急切的动作反而出卖了他，让我看出了他的心虚。

不会真的是这么狗血的真相吧……

我瞥了他一眼，拍拍手站起来，平静地朝不知何时出现在雨荷堂门口的顾子辛走去。

他见到我，低头朝我笑笑，问道：“我的扇子不见了，可是落在叶姑娘这儿了？”

“我没有见过。”我摊开手，侧身让他看见院子里的全景，“二少爷若是不放心，我把缨儿和络儿喊来同你一道找。”

“不必，不必劳烦两位姑娘。”他赶忙拦住我，“那大约是掉在路上了，我顺着一路找回去，再找不着再来请叶姑娘帮忙。”

我本来也就是和他客套一下，闻言便笑笑，转身朝檐廊下走去。

“堂哥，”顾子辛快步朝顾子兮站立的位置走去，“你看见我的扇子了吗？那把黑檀扇骨的，我最喜欢的那把。”

他绝口不问顾子兮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无法确定他方才究竟听到了多长的内容。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顾子兮拢起手转过身来，从容温和地问道：“是那把我送你的生辰礼、扇骨上画着梅花的？”

“是啊，”顾子辛焦急地说道，“别的丢了也就算了，这是堂哥送的，往日里我一直带在身上，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不要着急。东西不会平白无故消失的，一定是在哪里不小心落下了。”顾子兮拍拍弟弟紧绷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点，“没事的兮哥儿，我陪你一起去找。”

他略微转了个向，朝我拱手作揖，“明日日出时分，我和辛哥儿会在城门口等姑娘。”

“好。”我颔首应下。

顾子辛拽着顾子兮的袖子，满脸的忧愁，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站在门边遥遥向我行了一礼，“叨扰叶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