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人(十九)
壶里倒,“你上次觉得晨阳是我时还逼问了一番,为什么这次一眼就能确定了呢?”
“因为顾子辛。”我别开视线,“晨阳应当不认得顾子辛。”
她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里露了馅!看来我得给那丫头多看几张顾二少爷的画像了。”
屋里开始弥漫起苦味,还是不同感觉的苦味,酸的苦、辣的苦……像炒菜时加的调料一样,只是做饭最终求的是一个鲜,昭明煮的药除了苦就是更难闻的苦。
她示意我,“你先看我给你的东西。”
我摊开之前从“晨阳”手里接过的纸条,仔细看了一阵后,挪到炭火上,火光转眼吞没了那薄薄的纸片。
“昭明,”我感慨道,“你怎么总是知道我最想来问你的是什么呢?”
“这不难猜测。”她微微一笑,“你说顾家宅子里不肯离去的亡魂就是顾振堂要找的那个姑娘的时候我就留了心,如果知晓已逝,那可以直接去阎罗十殿查卷宗,可他说的明确——‘人’。”
她重音落在最后一个字上良久,神情复杂,面前的药咕噜又冒了一个泡,差点溅到我的裙子上。
“三途河底,写着王淳媛名字的命烛未灭,意味着……”
“意味着,王淳媛不一定就是‘王淳媛’。”
昭明颔首,“这回你当是看完了她的全部记忆。”
“嗯。”我叹了口气,“虽然有些疑惑,我还是不太明白。”
昭明歪着脑袋,红绸把她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全然看不出任何东西。
想了一阵,她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是走流程还是……”她侧头对着我放判官笔和生死簿的地方,抬抬下巴。
“本来是打算送她去轮回的,这不是什么难办到的,”我苦恼地说,“……可事情比我预想的要复杂许多。”
昭明回过头,把茶杯朝我推了推,“看来你还看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片段。”
我抿着嘴,把茶杯原封不动地退回去,“王氏女本该在十六岁因中都时疫逝世,顾振堂把顾家的那本四海书烧了给她续命……你知道的,那是冥府君的东西,也就是中界拜的冥王,四海书上残留着她的一部分力量。”
“光靠四海书肯定不行,那点神力够给凡人改命?”昭明却摇摇头,“他一定用了些别的法术,比如我听说顾家曾经有一位家主,自创了一种点灯看火识人的法子。虽然现在普遍被判官简化后用来定向猎魂,不过最早的时候,它的用途可是……”
昭明顿了顿,“借寿。”
我知道这种方法。在我还住在无名山上的时候,有一次冥府君和先生们下山喝酒,顾先生本来要留下来给我烧饭,被府君提着后颈拖走了。我饿着肚子在院子门口等他们回来时,就看见府君拿指甲盖挑了一点灯笼里的火,像抹胭脂一样涂在顾先生的眉心中央。
她说我蹉跎你一天的寿命,现在补你两日,不用还了。
顾先生后来几经尝试,逐渐摸索出了找到点灯人和灯之间联系的方法。这种法术后来被简化,普及在判官的上岗培训中,用以快速确定恶灵的位置;完整的则因有违天道,封存于禁术之列。
“你是觉得顾振堂……”我沉吟片刻,“可是完整的点灯借寿之法需要神器长明灯,他应当做不到才对啊。”
“长明灯?”
“呃,对,就是长明灯。”我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冥府君以前经常上九重天借长明灯,因为那盏灯不费灯油,晚上放在屋里特别亮堂,比较的……省钱。”
昭明:“……”
“长明灯……”昭明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它已经跟着那位冥府君一起掉下问灵台了。除却这件神器,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别的办法,什么别的办法?还有什么东西,能和执念四解里的长明灯媲美?长明灯……
我的心忽然漏跳一拍。
十六岁,为什么是十六岁呢?
顾振堂似乎早有预料,他早就知道王淳媛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
“可能,或许,应该……”我含糊其辞,“我需要再去问一下那个亡魂。”
昭明耸耸肩,又一次把茶杯推到我的面前。
我皮笑肉不笑地推回去。
“你可不可以,再帮我去查一下生死簿的总簿……”
昭明点点茶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先、喝、药!”
“哦,对,还有你要的这个,我也一并带来了。”她摸了摸,又从怀里拿出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末尾处有个鲜红的指印。
我伸手就要去接。
她却飞速缩回手,把装了难闻且难喝的药的茶杯摔到我面前。
“你再敢推回来一次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