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和二十七岁
已故,三五好友皆不在,烟花照亮夜空,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电视机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为空荡的房子渲染上一丝诡异的热闹。热闹加热闹,等于寂寞,等于一个孤零零的小丑,这是一道奇怪的算术。
年时川在厨房喊她吃水饺,她“哎”的答应了一声,听见他的声音,换上喜气洋洋的神色,蹦蹦跳跳的去他旁边等着端盘子。
水饺是年华餐饮部的厨师长亲自提前包好了装在分格盘里,年时川带回来给她煮的,菌菇虾三鲜馅儿,一人一盘。
这几年除夕,都是这么过的,吃完了饺子看春晚,守岁是传统,年依往往等不到敲钟便会睡着,可惜好看的小品都压轴,她又是忠实的小品爱好者,只能正月初一看重播。
年时川对联欢晚会兴趣不大,只是陪着小姑娘看,偶尔精彩部分,也能有个一同品评的人,他全年无休,往往除夕后半夜,还要赶工作,几千人仰仗他吃饭,不能松懈,没有办法。
今年年依出息得很,一直到电视里唱《难忘今宵》,她才终于挺不住,脑袋“吧嗒”一下落到沙发扶手上。年时川看她一眼,然后把电视声音调小,等她睡熟,才捞起她的脖子和腿弯,将人抱起来。她这两年个子窜得快,抱她回房间着实花了些力气,从客厅走到卧室,没有几米的距离,却好像挺长一段路,她的脸一直就贴在他的胸膛上,安安静静,老老实实,不知道做着什么样的梦。
他缓慢的把她放下,确保她脑袋端正的枕在枕头上,这个动作很费腰,他做完这一切,又从睡衣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那里面装着给她的压岁钱,放在床头。开始那年盼着她长大,怕自己担不起照顾这孩子的责任,希望她快些变成大人,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这两年许是自己担的责任多了,人也成熟了些,希望她还是慢点长吧,等他成了大叔,她还是个小姑娘,也挺酷的。
小姑娘没心没肺的睡着,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缓缓腰,顺便端详了她一会儿,总在身边养着,看不出什么变化,眉眼倒是眼见着长开了,只是还是瘦的,应该多吃点肉。
到底是女孩子的房间,不宜呆的太久,他给她掖好被子,轻轻关上了门。
关于除夕吃饺子的习俗,其实很有趣,谁家几点吃饺子,就几点放鞭炮,近年来空气质量堪忧,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放鞭炮了,像在年家的这几年,就没放过那玩意儿,不过年时川会提前买一些手摇烟花准备着,小小的,一根一根,她每年都要在庭院里玩一会儿。黑暗中,年依睁开眼,他一碰她时,她就醒了,装睡很难,连呼吸的节奏都不能打乱,毛衣上还有他身上须后水的独特味道,过了十二点钟了,没人再煮饺子吃,窗外也安静下来,新的一年就这样到来了。
她听见年时川关掉了电视,进了书房,其实她知道电视是陪她看的,每年都是如此,那场变故之后,他变成了一个没有娱乐的人,她曾在年家老宅也就是年成霖的家里,看到过他曾经的照片,想来也应该是个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优秀青年,至少,她会永远铭记那时他温暖干燥的手,让她在世界坍塌之时,不至于倒下。
年纪越长睡眠越轻,年依也有了醒来就很难入睡的毛病,她轻手轻脚的起来,翻找MP3,那是年时川给她买的最新版音乐播放器,日本的牌子,比随身听更小巧方便,想听什么,就在网络上下载,小小的机身,能装上百首歌,不用频繁的更换磁带。她选了一首《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戴上耳机,酝酿睡眠,睡眠艰难,歌曲短暂,很快到了下一首,《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这个叫刀郎的男歌手突然红遍大江南北,MP3里的歌最初是赵含姝下载进去的,她无声的感慨了一下赵含姝的趣味,然后回忆起二零零二年的那个很冷的冬天,紧接着无端的回忆起李想,还有他曾经送过她的一盘磁带,早已淹没在她一堆荒废的磁带里,她已经很久不听磁带了,就连李想的样子,也只是停留在当时的年纪,恐怕现在走在街上遇见了,都不一定能马上认出来。
属于高中生的寒假十分短暂,新年一过,连元宵都不让消停的吃上一口,就得滚回学校补课,沦为差生以后,年依越来越不爱学习,像地理政治这样管得不严的自习课,能逃掉就逃掉了,有的老师带的班级多,学生的样子记不全,少一个两个也发现不了。
她和吕翎翰说好了邮件联络,但是一直没有申请邮箱,索性逃了一节晚自习,去网吧弄邮箱。班里的同学很多都有Q、Q号了,她还没有,正好顺便申请一个Q、Q号。
课是和室友徐晓萍一起逃的,徐晓萍是体育生,身强体壮的女孩子,唯一练铅球标枪铁饼的选手,学校的稀有物种,年依在她旁边十分有安全感。
徐晓萍指导她申请了Q、Q号,她随便取了个网名,叫“年依要长大”,和徐晓萍互加了一下,算是有了一个好友。
紧接着没过几分钟,电脑右下角的小喇叭就咳嗽两声,提示有陌生人加她,网名叫麦乐迪。
MELODY,爱过你,在我心里只能轻轻叹息,有点意思,年依不假思索,点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