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西山的恶作剧
,一时也闹不清是坟头里的孙若兰复活了,还是郭家航中邪了。
郭家航又是埋怨又是安慰地说:“姐姐,你怎么又哭?我们都知道你很寂寞,你说你想叫谁陪你吧!——庞树德?他在呀!”庞树德闻听,只觉得头发嗡地一下奓了起来,扯着脖子喊:“郭……郭大侠,你别拿我打镲!你叫她找谁不好,为嘛偏找我?”郭家航认真地说道:“孙若兰说了,她喜欢你!”庞树德浑身直冒冷汗,连声音都变得发颤了:“为……为嘛偏偏喜欢我呐?”郭家航仍然一副认真的样子:“孙若兰说了,她如今只剩下一把骨头,就喜欢肉多的!”庞树德急了:“郭家航,你妈不是人!”
在那样的一种情景下,倒给谁也得腿肚子哆嗦。庞树德喊叫着,掉头就跑。几个人生怕他闹出什么差错,就一个劲地紧追。眼看着快要追上了,只见慌不择路的庞树德,脚下呼隆一声响,整个身子陷了下去。大家奔过去一看,原来庞树德把一座老坟踩塌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庞树德拽了上来。他往旁边一蹲,又惊又吓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郭家航晃了晃庞树德的脑袋:“你妈就这胆儿!你不是捋胳膊卷袖子,要跟我叫板吗?”叶百香说:“什么叫板不叫板的?你把人家孩子吓成这样,还有理啦?”黑铁旦打了个喷嚏笑着说:“打郭爷往坟头那么一趴,我就知道他在逗闷子。她孙若兰要是敢出来,我你妈就敢娶她!”我说:“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郭家航戏弄胖子那会儿,你怎么不站出来说话?”黑铁旦依然嘿嘿地笑着:“我这不是等着找乐嘛!”你走上前拽起了庞树德说:“郭家航的恶作剧是有些过火了,咱不跟他一般见识。你不是最听姐姐的话吗?走,咱们回厂去!”庞树德站起来,乖乖地跟着你走了。我们几个人也跟在你和庞树德的后头,朝铁道线走去。又一列灯火辉煌的客车,在咱们的面前轰轰隆隆地奔驰而过。顷刻之间,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消失了。
我望着远去的列车颇感慨地说:“我们都像那趟列车上的旅客,转眼之间,就成了匆匆过客。”黑铁旦嚷嚷着:“鲍爷,管那个干嘛?乐呵一天是一天吧!”郭家航说:“我看你跟猪差不多了。”叶百香说:“不,是老海棠!”我没听懂:“老海棠?什么老海棠?”你忍不住笑着说:“还想当作家呢!滏阳人管老母猪叫老海棠,多漂亮的名字!”庞树德憋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叶百香捅了一下庞树德的腰眼儿:“有什么好笑的?”庞树德说:“那天我过沁河,瞅见一个半大小子,撵着一个老奶奶直喊老海棠。那个老奶奶气得直骂,你个老虎羔子!你个老虎羔子!我还以为老海棠就是老来俏,原来是老母猪哇!”
大家闻听,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咱们跨过铁道,并排往国棉五厂走去。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唱起了《我们走在大路上》,几个人索性挽起臂膀,迈着整齐的步伐,越走越带劲儿:我们的道路多么宽广∕我们的前程无比辉煌∕我们献身这壮丽的事业∕无限幸福无限荣光∕向前进,向前进∕朝着胜利的方向。大家正唱得高兴,突然听见一声枪响,在咱们三米开外的土地上,噗地冒起了一股白烟。咱们几个人一惊,慌忙都趴在了地上,闹不清那一枪是谁打的,又是打谁的。这时候,只见单身宿舍的楼房顶上,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并传来了吆喝声。
“干啥的?”
我忽地站了起来,有些恼火地叫喊着:“五厂的!为什么打枪?”
“黑灯瞎火的,你们瞎叫唤啥?”
郭家航也爬起来喊:“唱革命歌曲也是瞎叫唤?”叶百香拽着你站起来生气地说:“咱们接着给他们唱!”这时候,庞树德和黑铁旦也早已爬了起来。
于是乎,咱们六个人排成一字,昂首挺胸,冲着楼房顶上的造反派,又大声唱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嘹亮的歌声,在国棉五厂单身宿舍的围墙外面唱响起来。楼房顶上的造反派面对咱们的示威,着实动了肝火。他们一拉枪栓,再次扣动了板机。呼啸的子弹打在碎石上,溅起了两团耀眼的火花。
夜深人静,又是歌声,又是枪声,又是口号声,把熟睡的工人们惊醒了,都以为外面出了什么大事。于是,一个个窗口亮起了灯光,有的人还往窗外探头探脑。紧急集合的造反派巡逻队,气势汹汹地手持枪械,把咱们六个人团团地包围了起来。
咱们一伙人被造反派的巡逻队,押进了厂保卫科。值夜班的领导人,恰恰是保卫科长,他叫佟铁锡。据说,佟铁锡过去是某派出所的所长,因为犯了错误,才被发配到国棉五厂当了保卫科长。至于犯了什么错误,谁也不清楚。深更半夜他睡得正香,冷不丁被吵醒了,那心里能痛快?
佟铁锡闷声不响地点上一支烟。大口地抽了两口,这才抬起眼皮打量着咱们几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问:“你们都是干啥的?”我信口胡诌:“我们三个在前纺,他们三个在细纱,都是傻瓜‘二百五’那一批的。下中班的时候,发现有两个‘混蛋’刺探厂里的革命情况,就准备把他们抓到保卫科。结果呢,那两个家伙吓跑了,我们就起劲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