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官
徐一品说:“那就倾你所有,去能去到的最高最尖的位置,做最难最险的事情。”
徐一品还说:“既然都被说了贪心,那再多加一件事也不过分吧。”
“恳请你成全,让我死在玉龙身边。”
阙蓝每每想到这两个请求都忍不住颤抖,无论答应哪一个他都后悔,无论食言哪一个他亦会后悔。
芷欣病了,请了三五日的休值,至于病因……恐怕除了李晟海,换做是谁在他这个位置都该大病一场。
他这场病,实则是替皇帝生的。
皇帝原本以为他这段日子见白果果的时候会多一些,没成想,倒是见董捷彬的频率更高,首相大人为了向盐州派兵并且封锁入盐河道的事,不知疲倦的求见,皇帝已经烦躁到不知道如何打发他了,邪火四溢的裕心殿第一个烧伤的人只能是芷欣。
朝中风向对北境战事悲观,即便边界还没有发生正面交锋,就已经对五月回收的青苗税有了企划,提升利息的草案几次三番被递到御前,三位参知政事领衔极力劝说少年皇帝未雨绸缪,面对自己下属同僚的积极建议,董捷彬并没有公开支持。
好像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着打算。
为帝国的,或是为自己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首相大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把精力投向盐州,这一切完全是因为李千沛的一句话。
早在去年,他与女将军在殿前会面时,便听她转述了老天师关于春夏之交盐州有地震的预言,董捷彬自认大裕重臣之首,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问题就来了,不同时代和朝廷的差异体现在天灾之后的应对方法,而在事发之前放出预警、制定行之有效的对策,大裕没有先例,之前的历朝历代都没有。
弱小的王朝承担不起人民提前恐慌带来的后果,而强大的王朝觉得这样不划算。
李顼年纪虽小,却深谙其中道理,在首相提出要疏散盐州的大城镇百姓之时甚至觉得他天真得有些可笑。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目前帝国的每一名士兵都是宝贵的财富,怎能派去盐州做一些目的含糊的事情呢?
盐州之所以叫盐州,当然是因为产盐,每年出产的井盐占了大裕总量的一半以上,皇帝不是不担心地震,只是更担心地震之后原本由朝廷掌控的盐业会垮塌,致使整个大裕陷入混乱。
最后他耍了个小聪明,先是答应了首相封闭河道减少入盐人数,再派出了近十个营几十艘船的水军,只是这些水军并不是去疏散百姓的,而是去押盐的。
晋泽城的鲸矿被炸,当地氏族放焰火庆祝乌金价格即将在下一个秋季暴涨,若文同天师的预言成真,等不到下一个秋季的来临,盐价或将高过乌金。
相比首相不切实际困难重重的灾前疏散,皇帝觉得平抑盐价保证氏族利益更重要。君臣二人站在了截然不同的利益角度,暗暗较劲了好长时间。
芷欣销假回来之后发现前面的事还没解决呢,新的事又来了。
皇帝杀了那钦派来的使节,十几个。
他们希望以乌可力汗国的身份与大裕分界,李顼的态度非常坚决,根本没有一丝条件可以讲。
御史台中丞之位空悬,失去钟昌黎的御史台反而非常平稳,没有在这个时候不识趣的弹劾任何人,说好听点是中立,不好听就是和稀泥,明哲保身的御史台是无用的。
斯槿的能力显然没有到达皇帝的期望。
唯一的喜事便是欧阳氏的大婚,皇帝在婚书上盖了玺印,破格提升了李正的官衔,婚礼当天还派芷欣带着贺礼去了欧阳府上,见识了一番东庐王和寿王载歌载舞的大场面。
成亲之后的一对新人按照惯例入宫面圣,领取皇帝赐下封诰的诏书,一般官员夫人的命妇品阶都是按照丈夫的官衔封诰的,但是欧阳琼瑛有些不同,出于对东庐王一脉的爱护,也出于对欧阳氏的抚恤,李顼封了琼瑛从二品诰命,大裕出现了第一个品阶比丈夫高的夫人。
新婚伉俪到裕心殿这一天没有早朝,李顼在裕心殿和董捷彬进行了一场静默的争执,最近两人像这样的拉扯已经发生了很多次,芷欣对此不堪重负,担心好不了两日又要病了。
今日这对君臣又为了御史中丞需不需要补充各执己见互不相让,芷欣还没弄明白双方的意思,便听到小宦官说欧阳氏夫妇来了,这令他松了一口气,轻声禀报了皇帝之后急忙从侧门离开了裕心殿这个静谧的地狱。
淡紫色制服在心宽体胖的李晟海身上是稳重的,在芷欣身上反倒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不适宜,加上他病根未愈,白净的娃娃脸露出病恹恹的疲态。
“可算是盼到三王子和欧阳家主来了。”芷欣侧着脸擦去额上的汗。
“中贵人看上去面色不好啊,怎么?枢密院的在里面?”李正拉着妻子的手,片刻都不松开。
芷欣叹了口气,说:“董相在呢,为了……”他压了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