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什么材质,搭配了海螺砗磲青金石,还有精细的藏银莲花,看上去沉甸甸的。
她伸手接过,每一粒珠子厚薄不同,还有不规则的细小坑洼,材质很新有一些涩手。一百零八颗的长串,很适合她今日的服饰。
“山羊角吗?”她猜测。
洛松摇摇头,倒是直言不讳,“是眉心骨。”
“眉……”阿荣猛地一震,扬手将手里的念珠扔了出去,砸在白塔周围刚刚冒芽的青草上,一百零八颗眉心骨的念珠就是一百零八条人命!黄教密宗认为眉毛中间的那一点是人身上最能吸收灵性的地方,许多喇嘛为了修炼法器不惜用尽手段……
而洛松旦增不同,柔远临河白云,几万人尸任他挑选。
一想到这里,阿荣高娃只觉得心口翻腾,大骂道:“中原人都说你是个天生地养的,没有半点人的情感!恶鬼般的心肠!还真是这么回事!”
大宝法王对她如此反应倒不意外,摇了摇头,露出右手大拇指上的藏银扳指,那上面也镶嵌了一粒鸟翼形状的完整眉心骨,看上去年岁久远,泛着油润的淡黄色光泽,他说:“这是我……母亲的眉心骨。”
他好像在说,不是的,我不是恶鬼。
身为母亲的阿荣高娃暂时忍住了心中无比强烈的厌恶,想听他接下来说什么。
“我的母亲是一个堆穷奴隶,她没有名字,与男人野/合生了我,又冒着性命之危将我送往樟木寺,她不愿意我跟她一样……樟木寺赤巴大师洛松占堆并不嫌弃我的样貌,甚至把名字分了一半给我,悉心传授我佛法。”
洛松说着,不急不缓地走到白塔边上,弯腰拾起念珠,厚重的僧裙温柔地扫过嫩草。
“当地有一个很大的奴隶主叫旺杰老爷,我七八岁的时候他死了,大师领着我去他的庄园为他超度,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母亲。”喇嘛把洁白的那一边脸庞侧对着阿荣,轻轻地抚弄着手上的扳指,“我向来很听大师的话,出门在外一向寸步不离他左右,可那次我也不知道怎的,好像有什么在呼唤着我,偏偏溜进了一个塔楼下低矮的仓库里,又黑又暗,地上还有许多沉重的镣铐和经年发黑的血迹……然后,我看到了一具悬挂的不完整的骷髅。”
“我当时被吓到了,半天回不来神,不记得过了多久,大师带着人来找我,旺杰老爷的儿子措索老爷倒是宽厚,并没有因此而发火,反而告诉大家说,这个骷髅是一个女奴,七八年前与一个中原人私自生下了一个孩子,连夜跑出去把孩子交给了那个男人之后被活捉回来,旺杰老爷将她绑在这个仓库里受罚……”
洛松旦增回身,把另一半青黑狰狞的脸转了过来,温柔的语调也凛然一变。
“措索说,女奴被打断手脚用镣铐悬挂起来,逼问她把孽种藏在了哪里,那个中原男人是谁,她没日没夜的挨打却始终不肯吐口,旺杰老爷让医生开了最好的药材为她续命,让她所受的折磨更长一些,城寨里每天都能听到她的叫喊,旺杰老爷把女奴的父兄妹妹都带到她面前,让她亲眼看着兄妹乱/伦父女相//奸,最后活活烧死了三人……这之后她就不再叫唤了,又过了几天,她试图咬断自己的舌头,旺杰老爷不让她死,便拔了她的牙齿。后来,她失去了所有作为人的神智,一个感觉不到疼痛屈辱的玩具,只剩下乏味。”
“最后,在她清醒的情况下,被剥了皮做唐卡,拆下腿骨做号角,头骨做了碗,指骨做成了一些小玩意……”
小玩意。
阿荣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措索以为我被吓坏了,拿出了眉心骨对我说,送给小师傅当礼物吧。当时的我和措索都不知道……这竟然是我与自己母亲的久别重逢。”
洛松旦增的脸上永远看不出表情,在他说出这段故事的时候,依然像置身事外般的平静。
“我能想象,在被那样折磨的日日夜夜里,她身为母亲带着如何坚毅无上的意志和希望,隐瞒下她的儿子,我,的下落。”
“就像现在阏氏愿意为世子所做的一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