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那个名叫孔由的刀疤脸小学徒第二日下午就背着铺盖卷来明达家报道。明达将自小睡了十几年的卧房让给了孔由,自己搬去了母亲原本居住的房间。
人们常说岁月会冲淡一切记忆,可七年前孔由代领孩子们发起的那起围攻在明达的记忆中依旧保留着鲜明的色彩。
“兄弟们,哥儿几个今天来给高公公验个身!”
孔由年少时威风凛凛地站在石堆上对着众人呐喊的场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复出现在明达色调灰暗的梦境里。
明达每每听到孔由呲着一口小白牙讨好地叫他师父,便会忍不住在心中猜想,难道他真的记不住七年之前发起的那场围攻?又或许那一天对孔由来说,只是年少岁月里极其平常的一天,他只不过一如往日般对路人调皮了一下下,这种调皮对他来说像家常菜一样平常且频繁,他极少放在心上,记住这件事的就只有明达这个受害者而已。
孔由人干活麻利脑子也好使,明达只需在工作的时候稍加指点,孔由很快就能掌握要点。每天傍晚忙完明达都会带孔由去巷子拐角里吃晚饭,师徒两个点上三两个小菜喝喝小酒聊聊天或是看上一场球赛,适度放松一下劳累的身体。
孔由主动替明达分担了一部分细碎耗时的活计,明达每周去陆城探望母亲的时候再也不用提前挤时间,每逢镇上有人订做家具孔由一个人上门也能将尺寸量得分毫不差。久而久之明达开始逐渐习惯了孔由的存在。
明达在两个人一起生活工作的日子里总在潜意识里为年少的孔由开脱,他通常会用“哪个少年不是顽皮的”这种理由来说服自己。明达亦会经常责怪自己太沉溺于过去,或许那件事情本就没有真么大不小,只不过是自己胆怯又心眼小。
周六下午周家糖果铺订做的仿古小广告牌漆面已干,明达和孔由骑着三轮车去镇西安装送货,周老板对按他要求刻有十八年老糖果铺小牌匾的成品感到很满意,老板娘回身去柜台抓了两大糖塞在明达和孔由的口袋里。
孔由从三轮车上抽出梯子竖在糖果铺店门旁的侧墙,明达手提冲击钻攀上梯子准备安装固定广告牌的隐形挂钩。
“师傅,当心撞到屋檐。”孔由在下面扯着嗓子提醒明达。
明达冲孔由点点头对着墙壁上提前画好的记号按下冲击钻电源,空气中顷刻弥漫起了一场小沙尘暴。
“哎呦,小三子,你怎么跟高公公混上了!”孔由身后传来摩托车胎摩擦地面的急促声响。
“傻大个,关你什么事!”孔由气急败坏揍了摩托车青年一拳。
“狗儿子,老子的脸也是你能打的?”摩托车青年撸起衣袖跳下车子铆足全身肌肉力量一拳砸向孔由。
孔由躲过了,明达遭殃了,只听得金属梯子稀里哗啦落地的声响中混杂着噗通一声闷响,明达像个沙包一样结结实实地随着梯子摔倒在青石板路面。
“师傅,你有没有事?”孔由火速扑过去搬开砸在明达身上的金属梯。
“你说……什么?”明达耳畔冲击钻的刺耳噪声盖过了孔由的嗓音。
“师傅,你还好吧?”孔由伸手关掉了冲击钻的电源。
“可能不大好!”明达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腿,又指了指腿旁几颗零散分布在青石路面上的碎石。
孔由接替明达把周家糖果铺的小广告牌安装妥当,师徒俩收工后一起去了镇上的医院,医生看片子确认骨折给明达腿上打了石膏,并告之两个月后才可拆除。
明达回到家中第一时间给母亲打了个电话,他跟母亲讲自己要去北京进修两个月,这期间没办法去陆城看她,母亲叫明达放心去进修别担心家里,她答应明达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白家老夫妇的八仙桌和金老师家的博古架都只做了一半,明达为了不延误交货的时间就坐在轮椅上指点孔由,孔由每次都能很快领会明达的意思并立即体现在手下的作品中。明达时常会羡慕孔由在这门工艺上的天赋,他当年进家具厂当学徒时连孔由现在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晌午时候明达家院外的门铃响了,孔由放下手中的木料跑到院门口开门。
“师傅,我姐来给咱俩送饭了!”孔由乐颠颠地接过姐姐手中装饭盒的保温袋。
“姐,这是我师傅高明达,传说中的镇南小高木匠。”
“师傅,这是我姐孔鲟,名震十里八乡的角色大美人孔鲟。”
孔由一边帮两人互相介绍一边支上餐桌把饭菜摆好。
明达听孔由把姐姐形容得貌若天仙便抬眼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孔鲟,岂料彼时孔鲟也正在光明正大地打量着明达,两个人目光相撞明达立即像给风筝收线一般拼命地收回自己好奇的眼神,孔鲟却如小猫捉老鼠一般盯着明达飘忽躲闪的眼神不放,仿若明达在和她玩藏猫猫亦或是老鹰捉小鸡之类的游戏。
“肖木匠,你尝尝我做得香酥鱼好吃不好吃?”孔鲟给明达碗中夹了一条外焦里嫩的小香酥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