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江南朝野的权柄由南京备守太监杨昆把持着。沈介的坦白在他的意想之外,却也无伤大体。
沈介之流只要不倒向杨昆,那江南就并非是铁板一块,他就还有办法趁着皇祖殡天前,扳倒杨昆。
李昀拿起身旁的茶盏,慢悠悠品起了茶。
“沈大人,我并非要揪着你不放,我接了皇上的懿旨来江南,没想到矿场个个都是烂头帐。沈大人既然能纵任杨昆带着手下的人中饱私囊,那我这三百万两的矿税对大人来讲也是小事一桩吧?”
沈介哑然,他能坦白自己的渎职之过,就是为了把自己撇出去,让李昀去找杨昆,却没料到李昀却把话转了回来。
他面上苦笑,“这太仓库上的账目清清楚楚,下官也腾挪不出半分,要不世子还是——”
“欸,”李昀打断沈介,“我又没有说要现银。沈大人可还记得,去年边关军粮告急,父亲上了折子调请江南急运一百万石米粮,沈大人回信说要余留三十万石做备需,如今米粮屯在太仓库里,怕不是要生米虫了。”
“既然现银不好动,那漕粮也是可以。”
李昀说完,盯向沈介。
沈介目光闪躲。
两广产粮都要从应天府转运到京师,其中大部分是要按照朝中的懿旨调配给北边做军粮。可杨昆找到他,要以水路繁忙管理繁杂的由头向运送漕粮的船主多征收钞关税,沈介自然不肯附和。
他不得已寻了借口少配发三十万石,却没想到前线将士都等着粮食应急。
今日一提,沈介才知道去年一事就已经得罪了燕王父子两人。
他还要解释,“可是世子,下官——”
“沈大人要是不愿意,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只能去杨昆府上做一做,和他说一说沈大人刚才坦白之事。”
沈介看向李昀,这个年轻的世子,谈吐间已然有了燕王的老练和城府。
几个回话见,沈介落下阵来,“容下官调动调动,想想办法。”
“三十日为限。”
沈介叹着气,半晌沉声道了一字“好。”
李昀将茶盏一饮而尽,“就不叨扰沈大人了。”
*
又是一晚落雨,疏落落打在瓦当上,脆响个不停。
湿冷的寒气侵入怀德背后的旧伤,泛着疼和痒,她无法安寝,思来辗转间还是起了身。
推开窗扇,外面灰蒙的亮,街市上稀碎的响动从窗外一片茫茫浓雾中透过来。暗哑低沉,朦胧得像昨夜顾审言在自己耳边的低絮。
提灯的衣袖轻轻划过,两人同行的脚步一致落在石路上,遂又接着抬起。
他好像说了什么,“沈府是个很好的落处。”
她好像只是声呐如蚊的“嗯”了一声。
他又问了什么,投望过来的眉眼,像是聚燃的火苗,烫得她想躲,却也躲不过。
只听得见自己激越如雷的心跳。
残月朦胧,混着迷离的曲声,夜幕挡住了少女的面孔,将心声放大,怀德看到了心底暗暗滋生的妄念。
乍冷的晨风吹起额边的碎发,天边透着熹微的光亮,身旁某人留下的余温也散去。
怀德喃喃道:“不该——”
晨雾消散,丝丝弱弱的情愫也弥散殆尽。
她孑然一身,如今只想在金陵买一处宅院扎根落脚,靠着自己活下去。
怀德拢了拢身上的外衫,阿霜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好,出了小院。她今日不用去沈府做工,手里还攒下了一些银子,眼下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先去三山街的书画街,到里面的书坊买了几本书,接着脚步一转,怀德奔去了长乐街。
她要去找人算账。
长乐街尽头的小巷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落魄,最近天气湿冷,疯涨的青苔顺着潮湿的墙壁侵蚀着堆着的书册,怀德看的有些心疼。
院内十分安静,怀德拽了拽房檐下挂着的风铃。
“有人吗?”
怀德喊了几声,依稀听见屋舍里面的抖落声,却无人回应。
踏进了屋内。
果然,自己要寻的人躺在竹椅上,一张泛黄的邸报遮面,正睡着。
怀德从怀中掏出纸契,抖落抖落,随后踢着椅子脚。
“醒醒,别睡了。”
正在美梦里神游的的周九瓮猝然被叫醒了,扔了头上的邸报,一脸蒙登的看向眼前的姑娘。
“你这丫头,是做什么的?”
怀德哼气一声,这人好大的忘性,看来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拍了拍手上的租契,“看清楚,我来找你兑现租契。”
周九瓮接过来,眼睛眨巴眨巴看向自己飞舞的大字,定住半晌。
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之前找我买书的丫头。我什么时候和你签的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