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卵击石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地牢里暗无天日,除了阴恻恻的火把堆,赵茹看不见一点儿亮光。
地上时常受潮攒了些水,躺在上面冰冷异常,腿脚时而像木棍一般麻木不受控制。
赵茹想,若是要逃跑,他们三个身体机能近乎消失不见,跑都没法儿跑,难道真要困死在这牢中吗?
郦安像是发起了高烧,他有时身体没有缘故的颤抖,浑身通红,即使赵茹没有接触他的皮肤,依然能感知到那一定是很烫的。
每当他这时,他嘴边歪歪扭扭说起胡话,激动得不能自已。
那些守卫拿了纸与本子守在他身边,奉命一笔一划地记下那些胡话。
刚开始,赵茹还担心他将那秘密说漏嘴,即使她不知道那秘密究竟是什么,可他们那样地守护它,这一定是份极其珍贵的秘密。
可不久后,赵茹却是放了一百个心。
他那些胡话虽说大喊大叫,有一半是人听不懂的,说得含糊不清,另一半能听懂的,无非都是些:
“快跑!他们来了!”
“我们去哪儿?”
“韦安那奸贼!”
“郡主!郡主!”
“你们杀了我!杀了我!”
……
他喊起来没有逻辑可言,也不一定挑什么时间发病,那守卫在旁边直打哈欠,却又因为命令不得离半步,而心生怨怼:
“臭书生!倒是说点有意思的出来啊!”
刘元在旁边像个田里栽种的稻草人,虽被绑着,但也话多,不时出言嘲讽:“就这样,你们还记?不如给他找个郎中来,他脑子烧坏了,你们不是更找不出那份名单了。”
这话说得有道理。
守卫蹲着观察了一天,觉得最简洁的办法莫过于刘元所说那样,而且郦安发高烧的频率越来越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到时候别殃及他受罪。
当晚,韦安就来了牢里。
赵茹开始开心:郦安终于有救了。
而后看见了韦安身后跟着的大狗垂着哈喇子,赵茹心里一惊,料想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对方丧心病狂的程度是难以预见的。
·
果不其然。
韦安牵着大狗来到牢里,照例令守卫拎一桶冷水来将郦安泼醒。
郦安不发烧、不说胡话时大多都昏迷着,被他泼醒时,眼神也混沌极了,几乎看不见个准星儿。
韦安摸着那条大狗的脑袋,显得与它尤其亲昵。
大狗被他将养得皮毛油光水滑,它那皮毛发出的光芒仅次于火把。
“这条狗,是我做士子时,不被人待见最落魄那段时期被人家放出来咬我的野狗。他们说,我这样子不如与野狗作伴,甚至连野狗也不如。”
“我请问,郡主您过过这样的生活吗?”
韦安见赵茹不说话,又转头对郦、刘二人道:“想必两位大人也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你们一个虽出身寒苦却也一飞冲天,一个在锦衣卫过活从来都是官大爷,你们根本不需要出卖自己的尊严来过活,可我需要。”
“我得势之后,几次三番想杀了这狗。可是,不,我不会的。我要把这条狗养起来,我要让别人也知道被野狗疯咬是什么滋味。所以我从来也不会驯化它,保持着它最恶劣的品性。”
韦安将手底下的缰绳一撒,那狗便如疯了般,冲到赵茹的牢房面前狂叫,它尖利的狗爪对木头桩子刨了又刨,刨出些木头花子满天飞,依旧不肯罢休。
韦安背着手对神识混沌的郦安道:“如果你再不肯说,我也不想和你耗下去了。”
他把手放在牢门前,威胁着赵茹,也威胁着郦安。
只要他手轻轻一推,门一开,野狗便会疯着跑进来将赵茹扑倒在地,咬她最脆弱的喉咙,咬她直到她死去。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狗在狂叫。
它似乎是知道了赵茹会成为它的盘中餐,它对赵茹格外兴奋,两只眼睛就像荒野上诡异的鬼火,幽灵一般发绿。
“说不说!”
韦安的手下一秒就像要顶开那门。
赵茹瘫软在地,心下被吓得没有防备,只能依靠着冰冷的墙角抱作一团。
对于死,她向来是不怕的。
可被野狗活活咬死,好的,韦安成功地恶心到她了,也成功地威胁到了她。
郦安被捆在架子上,脑子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他却死盯着那狗,咬着牙齿想挣脱绳子,扑向那狗。
赵茹被他所振奋,强打着精神爬着摸索到离门最远的那只墙角,保留着全身力气蓄势待发,她心想若是那狗窜进来,她便用尽力气去厮杀,人还有牙齿可以咬东西。
“说——不——说!”
韦安的话音被地牢的墙回射着,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