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般因果
那是惠帝三年一个拂晓之前。齐筠在这座皇城里唯一属于他的地方,告诉一个只见过两面的江湖姑娘,说这宫中的太监宫女啊,早已全都变成他人的手眼。
齐筠心里念着:柳淮烛,你与这场斗争本无关系,所以你不必涉足其中,惹来万千麻烦。柳淮烛,你得回你的十四洲去。
熹微的晨光渐渐爬了出来,天真的要亮了。
少年郎的眉心忽然一跳,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顾不得别的,齐筠扶上了柳淮烛的肩膀,强硬着要带人离开。
柳淮烛摁住他的手:“齐筠,我想问你件事。”
齐筠双眼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喉间发着紧低声道:“你说。”
“你知道萧玺嘴里的南州匪寇是什么吗?”
南州匪寇?
微光里,树杈的丛影摇颤在宫道两边的墙上。很缓慢的,那条无人的深路响起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个男人带着一顶很高很高的官帽,笑得满面春风,与这个越发冻人的冬格格不入。唯有墙上的影子,与一摇一摆的幞头和了个正好。
齐筠如有所感地一顿,一手捂住了柳淮烛的嘴,另一只手推开了一扇窗。
他没有由来的有些躁意,那双眉开始变了样子,忽如其来地陇紧了,变得像孤萤山那样绵延。
“走这边。”他带着人跳窗而出。
一路穿门过柳,即使冬风如刀一般地削在人身上,他们也无知无觉。两个人各怀着心思,“呼呼”声把他们团了起来。
齐筠在那时候不由自主地想:渭城早已覆上了重重枷锁,柳淮烛她……能安全离开这儿的吧?
这么想着,他回了头。这姑娘似乎对这股冷意毫无察觉,只是皱着眉,嘴里嘀嘀咕咕的。
混在风声里,又些许的杂乱,可他只要稍稍停留一点,就能听清了。
她那张嘴在说:“南州匪寇?是又有什么干打家劫舍勾当的帮派,恬不知耻地出现了吗?”
齐筠一怔,她为什么想知道南州匪寇?
他第一次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柳淮烛。许是为了方便,这姑娘的发全扎了起来,由一根素簪挽着,发上除了从芙蕖头上摘来的头饰,余下属于柳淮烛自己的,便只有一根红绳。
红绳盘穿在乌黑之间,像是本就属于这其中的一缕。
齐筠觉得那刻的自己有些奇怪,在觉察到那点奇怪的当时,他挪开了目光。喉结滚动,他开口:“南州匪寇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帮派,这是萧玺泼的一盆脏水,他们……”
“砰!”
他们面前的一扇门被踢开了,摇摇晃晃、吱呀吱呀。一张春风得意的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齐筠的脸一下子黑了。
那个人负着手慢悠悠往这儿走了两步,缓缓开口道:“南州匪寇果真猖狂如啊,竟然在人不知不觉间就潜进了宫中。”
他的视线慢慢落在两个人交叠的手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还挟持了皇上。”
柳淮烛听得一头雾水,齐筠却忽然看了她一眼,他的面色越加不好,心道怎么就那么巧。
萧玺好整以暇地站在那,淡淡挥了挥手:“把人带走。”
随着他话落,两人的身后围上来了一队人。
柳淮烛虽还没想明白萧玺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却把这样无声弥漫开来的硝烟闻得一清二楚。
她怀中的那柄短刀出了鞘,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她侧头问身后的人:“齐筠,你能不能打?”
齐筠随手捡起了一个滚落的树枝,眉眼平淡:“可以一试。”
她笑了:“能打就一起打,正好我缺个帮手。”
太阳升了起来,耀眼的金光穿过清雾与少女微乱的发丝,闯进了那个从来都孤立无援的男人眼中。
他看见刹那的耀日停留在少女的眼旁,一切都是那样崭亮如新,他听见她说:“齐筠,我们一起。”
……
“所以,赢了?”
月下,少女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齐叔讲了很久很久,王朝末年衰落的景象一幕幕被描述在她的面前。
柳静姝懵乱的脑子交错着种种场景,有梦中的,有讲述的,还有小时候孤萤山上,有疏门烟客的。
她从没在老道士的嘴里听见过她的爹娘,没见过他们的样子,也无法想象他们的面容。
可在齐叔诉说的那一幕场景里,柳静姝似乎见到了他们,年少时的他们、怀着希望的他们。
她想他们赢,她觉得他们该赢。
但是齐叔摇头了,缓慢里叹着气:“不,先主和夫人输了。”
“为什么?!”
肩头忽然被人摁住,柳静姝这才察觉到自己激动过了,有些失态。
沈牧仪扣着她,安抚性地拍了两下:“以两人之力匹敌千军万马,终究是吃力的。”
章琅泉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