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天公的脾气阴晴不定,水雾弥漫氤氲了眼眶,打湿了布衣罗袜。
石阶潮湿的缝隙里,没来由地升腾的燥意。西川立于钟鸣寺檐下避雨,听泉在他身侧。
寺门前丢了一把扫帚,大雨里孤零零的,洒扫的小沙弥不知去了何处。
空无一物的地上,落下来了罗扇似的树叶。飘飘幽幽,铺了一地青翠。
先前不见了的小沙弥,手上撑着把桐油伞从寺里匆匆赶来,看这一地落叶,实实在在的叹了一口气。
小沙弥弯腰拿起了扫帚,泄气地嘟囔道:“诶,又白干了。”
西川朝小沙弥招了招手:“小师父,方便借两把伞吗?”声音从身后来,小沙弥撑着伞倏地转身,雨水顺着伞沿成了断线的珠子。
小沙弥见西川是个温润的书生,很快收敛了方才愤懑的神色,面上多了出家人本该有的平静,道:“施主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
言罢,小沙弥又急急跑回寺里。
西川看着山门上他原形毕露的背影,低着头不觉笑了,这小沙弥头上还冒着青茬,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还是孩子心性。
听泉用手抹了落在脸颊的雨滴下颚,道:“先生,为何来钟鸣寺?”
“听泉..”西川伸手去触碰雨幕,空白的掌心一片湿濡,“记得从前父亲也常来钟鸣寺。〝
话里的意思含糊,听泉不明不白地晃了晃脑袋。他自幼就在侯府多年,后来又跟着世子上战场。记忆里侯爷似乎不喜神佛,只知道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来钟鸣寺上香。
西川收拢了手心,道:“寺里有故人,特此来看望。”
一盏茶的功夫,小沙弥抱着两把桐油伞来到了山门口。他将伞递给了西川,问道:“施主可是入寺等雨停。”
西川顺着小沙弥的话说:“这雨来的突然,我们想进去等一等。”
小沙弥在前头引路,“那便随我来吧”
过了着一百零八级台阶,才进了山门。上头还有台阶,走过这漫长的一级又一级,心诚者堪见神明。
他们过了天王殿,小沙弥寻了条小路,带他们去客堂歇息。
西川却突然停住脚步问他:“小师父,敢问慧安大师可安好?”
小沙弥一怔,随后道:“慧安师父已近古稀,如今在听雪亭后的禅房独居。”
他打量西川脸色,很快又低声说了一句,“方丈吩咐过,平日里不好叨扰慧安师父的。”
“小师父替我传一句话就好。”西川见小沙弥担心又道:“至于结果,便看缘分了。”
小沙弥乖巧的听着,愣愣的点了点头,西川凑在他耳边低语,雨声盖住了声音,听泉一个字也没听不清。
钟鸣寺的这场雨,很难说是天定还是人为。
见他撑着伞,在风雨里又急急去了。听泉问西川,方才说了什么。
西川不觉垂了眼眸,空留了一句没说什么。
雨声渐渐歇了…
浓云散了,日头已见黄昏。晚来的风雨,洗净了山间的污秽。
听雪亭在钟鸣寺的最后面,禅房里染着南海檀香,落一截香灰都寂静无声。
老者开了窗户,山间岁月不知夏,他还穿着灰布棉衣。窗外的潮湿扑面而来,禅房里摆了一局残棋,西川坦然执棋对坐。
两人刚才手谈了一局,那一局二者未分胜负。
这一局慧安大师观他一子落定,言道:“小友,颇有故人风采。”
西川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在下生于雁城,自幼便瞻仰金陵风采。”
慧安大师却观外头日薄西山,喃喃道:“雁城那样的苦寒之地,可养不出你这样有灵性的人。”
老者思量再三后落棋,心如明镜,“我瞧你倒像金陵的旧人。”
西川接着又落了一子,“怎么会…”
*
寅时太子进了皇宫,到宣德殿门前先见到景王,那群青的袍子瞧着收敛,恰好掩了萧知柯素日的戾气。
萧知柯挂着笑自个凑了上来,朝萧知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萧知临虚虚一拂手,“景王多礼了。”
这二人论身份,太子为嫡,景王为庶。可论长幼,景王为长,太子为幼。
可这名义上,只有太子才是萧明台的嫡长子。至于景王当年名不正言不顺,没有身份,就算是长子有如何。
即便如今认祖归宗,有了爵位,他的出身依旧为众臣不耻。
萧知柯虽不服气,但有自知之明。他暗暗看了一眼太子,他一身鎏金长袍,风仪严峻。
萧知临心里不由嗤笑,面上不露山水。
都说萧知临的临是君临天下,那他的辛苦求来的柯字,真的是南柯一梦吗。
世事哪有尽如人意,既不如他的意,也不能如别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