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然是记得,她离宫之后不是安安稳稳地嫁人了吗,就住在京中。”卫嬿婉晓得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静下来听进忠解释。
“她娘老子偏心家里的哥哥,头几年一直从春枝手里要钱。春枝警醒,成婚之前便有一笔银子放在我这里没取走。后来被逼得急了,在六年前把藏着的地契拿出一张喂饱家里,又托我用这笔钱买些远的良田。那时候皇上为私库在做矿厂的买卖,正巧还没什么人知道那些山包的价值,我稍带着给他俩买了一个,这些年春枝可没少赚。”
进忠见卫嬿婉眼中露出欣喜之意,自己也欢喜,颇为自得地搂住她,继续说道:
“咱们啊得尽快推着皇上往江南去。这容妃和恭妃两个恩怨分明的主儿,舍了身子憋闷这么些年,也该让她们撒撒气了。”
“恭妃那边有陈山盯着。容妃,有那座祈福寺立在紫禁城里,每看一眼就多一分的恨。”
进忠“嗯”了一声,沉吟几息方才开口说道:“陈山是北地巨贾,他的近况,你得多问问。”
“不算好,王蟾前日才递来书信。陈山关停了不少矿产 ,连番打击之下染了风寒,连书信都是他人代笔的。”
进忠心里一紧,脱口而出说道:“王蟾说话不尽不实,你不可尽信。”
看着卫嬿婉在他怀里倏地抬头,进忠懊悔自己这八年过的太安逸,混忘了与嬿婉之间总有一层矛盾在,连忙轻声说道:
“他在京中置办房产可没避讳着人,光是那些宅邸就不是你能给得出的。他与陈山这份联系长达十几年,未必在北方没有产业。嬿婉,咱们的大事可容不得一点儿差错。”
“若卫氏真出了什么事情,你……”
卫嬿婉在房中踱步,来回走了几圈,冲进忠摆摆手说道:
“你怕我舍不下这份家业是不是。陈山与王蟾之间,还隔了我兄长卫清泰。他这十几年一无错处,若说王蟾不可靠,怎么不见他提醒我?”
她到底与进忠相伴多年,不愿轻易拿这些矛盾寒了进忠的心,说话也斟酌着:
“你也太小心,进忠,卫氏这一回顶多是亏损些银钱。只要前朝不把这些事情当作攻讦永琰的棋子,大事不会被影响什么。”
两人多年没吵过架,都克制着没把话说开。打永寿宫里出来,进忠陡觉眼前一片血红,原是今日的云彩如火烧一般,很像永琰出生那天的绚烂。
他一个人往宫外走去,觉着一起事情终于要到了结尾,又觉得这像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嬿婉或许也有隐隐约约的预感,只是人心两异的隔阂该死地竖在他和卫嬿婉之间。
那流云去的快,逸散成一片玫红里合着深紫,在天幕冬日湖水般的深沉里逐渐化开。进忠走在紫禁城的街道上,黄土合着繁华处独有的烟火气钻到耳朵里,他有心再思考思考,却总有相熟的工匠跟他打两声招呼。
“陈爷。”有的人就这么喊一声,进忠便点点头致意。
他突然想起,嬿婉知道自己入宫前本家姓“陈”吗?这个问题无端端在进忠心里剌开一个口子,叫他心里的难受几乎到了顶。
他决定下次见卫嬿婉的时候问一问,但一直到开春了也没来得及把这话说出来。
春枝对进忠一直感恩,也存了仰赖进忠的分析挽救生意的想法,因此几乎知无不言。佐禄的那些产业在北方十分出名,一是工厂,二是钱庄。卫氏借着皇贵妃的名头,很容易地向官府借钱的方式先盖起来,等有了盈利再一点点补上前期的投入。
春枝言说不少亲贵便是用这样的法子去铺开厂子,国库的钱还不上是常事。不过佐禄很少有这样的问题。
她话说的委婉,进忠愈发心慌。在矿产起来之前,佐禄的钱庄就已经成了气候,这有时补不上来的窟窿自然是拆东墙补西墙填上的。
眼下订单断了,这击鼓传花的游戏也玩不下去了。卫氏只怕不止是关停些产业的问题,钱庄的亏空也会牵扯出事情来。
“今年开春便旱,往日有些地方常有凌汛,今年竟然只是些许洪泛。”
卫嬿婉看着江水淼淼,河岸露出水位下降不久的湿土。慌了个把月,再坏的局势也很难让她继续惴惴不安。
“他们要用钱去补窟窿,这场旱灾岂不是来的正好。皇上心里明镜似的,依然来了江南,想是对这些事情不放在心上。”
进忠哂笑,这几个月他又在御前侍奉,看着皇帝与户部、兵部交流密切。发现国库存粮可以勉强应付天灾,地方绿营的实力也较当年提高数倍之后,皇帝的心逐渐放宽,依然要去江南向天下昭告他的太平盛世。
“怎么填补?”卫嬿婉没经手过这些事情,不禁发问。
“提高租子,从七成提到八成或者九成。聪明点的就春天借粮种,等着旱灾一起农民交不上粮食,只能掏干现银来赔。狠心的,提前低价囤积粮食,等到饿死的人够多了,无主的田地圈够了,再高价把粮食卖出去。农民没有现银便得卖了地来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