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
您可算回来了,今日天寒,去了这许久,瞧着脸色都有些不好,可要老奴去宫中请太医来瞧瞧?”
“无碍,回府休息即可。”顾北辰语气虽平,却显出了少有的耐性。
“我可为你撑伞。”
他身后忽传来一阵清冽而坚定的声音,引得众人皆是齐齐回头。连带着府门外值守的侍卫,也忍不住偷偷瞥过眼去打量。
比起眼前这个赤足踏雪而来的女郎,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她竟然不避讳地用了“你”这一字。
姜鸢走得急,生怕赶不上,情急之下,只顾着将心中所想道出,可出口后,她也觉得似有不妥,却已来不及细究。
她一瘸一拐地上前,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并非郎君口中的无用之人,往后,我可为君撑伞。不止于此,浆洗缝补、烧火做饭,我都可以,只求郎君收我入府。”
宋安有些迟钝,初初一听,不懂她是何意。
但看了眼自家殿下手中的纸伞后,他立时便明白了姜鸢所指为何,不由地面露嘲讽:“你懂什么,我家殿下从不许旁人撑伞,就凭你也想......”
“宋安。”顾北辰冷声开口,眸中含着丝丝不悦。
“殿下,宋安该死。”
宋安自知失言,竟将他的喜恶冲口而出,犯了大忌,他慌忙低头请罪。
顾北辰沉着脸,未出声。
石伯瞧着情势不妙,赶忙劝说:“殿下,外头天寒地冻,还请先行回府吧。”宋安躬身立在一侧,闷着头,不敢吱声。
顾北辰本也未打算深究,只准备入府休憩。
石伯看了眼顾北辰,又看了眼姜鸢,瞧着她不过十七八的模样,数九寒天里,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他心中委实不落忍,试探着上前,小声询问:“殿下,那这女郎......”
“爱在外头就由她,冷了饿了,她自会离开。”顾北辰言语间未生出一丝波澜。
这结果,原是意料之中。
北辰王府自建府至今,从未有自外头收侍女入府的先例,何况眼前这女郎,瞧着发色,应是个晋人,石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日怎好端端地驶这驾马车出门,白让殿下在外头受了这些冻,快将这车拉去后院,莫要再拿出来了。”他对车夫道。
“您有所不知,这是殿下......特地交代的。”车夫懦懦地低声回道。
石伯语塞,他虽是看着顾北辰长大,可近几年却愈发看不懂他的行事了。
他只得宽慰一二道:“去将车拴好,也给这马多喂些粮草,今日都辛苦了,回头去账房领了赏钱,下去好生歇着吧。”
车夫得令,也麻溜地拉着马车,往边上的角门方向去了。
顾北辰一转身,彻底隐没在了高高的院墙之内,望着一瞬空空的府门,姜鸢默然垂首。
最后的希望,难道就这样湮灭了。
她的思绪很乱,像团细麻拧在一块,本就虚弱的身体历经跋涉后,更显不堪。
本能驱使着她,靠上身后那堵高大却冰冷的外墙,渐渐下坠的身子,令她只能靠着墙根勉强坐下。
石伯一回头,见她这般情状,生怕她冻出个好歹,走到她身旁,好意劝解:“女郎,你还是早些回家吧,留在此处也是无用。”
姜鸢却是神情木然,并无反应。
瞧她是当真铁了心,石伯也是无奈。可话说回来,论心铁,谁又能比得上他家殿下呢,他悻悻然返身进了王府。
家?
她早就没有了。
姜鸢惨淡一笑,她仰起头,任大雪纷乱地落在脸上,身上残存的余温将它们融成点点晶莹的水珠,和着她眼角强忍多时的滚烫一同滑落。
低头见那一地素白,思绪也随之蔓延,伸向了不远处那座朱甍碧瓦的辉煌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