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
“这位女郎,若说起报恩,我方才为你仗义执言,也算于你有恩,你怎就落了我。”苏鹧一本正经地背起手,故作严肃道。
他长眉微挑,转而对着顾北辰一顿打量,露出一副“我哪里比不上这家伙”的神情,不可思议地补了一句:“偏惦记上他?”
“苏郎君的恩情,我自然是记得的,若哪日郎君有难,阿鸢也定当倾力相助。”她说得诚恳,字字掷地有声。
姜鸢微凝着眉,一番思忖后,为难地继续道:“只是施恩有大小,报恩有先后,今日救下阿鸢的,终究是这位郎君,所以......”
她故意放缓语调,顿了顿,抬眼去瞧顾北辰的反应。
他的眼睫似有一瞬轻颤,可也只有一瞬,随即幽深的眸光扫过姜鸢,只带了些冷漠与疏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是了,这才是他。
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牵动喜怒。
苏鹧内心大喊:救命!
哪里来的小女郎,一张嘴竟和顾北辰一般刁钻,算得明明白白的性子,倒真像是一个门子里出来的。
最要命的是,他竟不知从何反驳。
“不对。”
苏鹧似是猛然抓住了什么,指着姜鸢下意识发问:“你......是如何知道我姓苏的。”
这人憋了这半天,竟只想问这个。
姜鸢垂眸轻笑,白腻的肌肤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莹润,浅笑间两颊渐渐浮起两片淡淡的胭红,宛若初绽的山樱,含着羞粉。
她粲然的笑意,落在顾北辰眼里,却只觉灼目,让他不禁皱了眉。
姜鸢对着苏鹧认真解释:“这街岸两侧的铺子,有大半儿都是苏家的,此处何人不识苏郎君呐。”
如此说来,她是明知他是何人,还义无反顾地选了坐着破车的顾北辰。
苏鹧深觉受伤,叹了口气,对着顾北辰无奈地摊了摊手。
他确实已尽所能,只不过姜鸢的目光,自始至终皆落在了顾北辰身上。
只因她清楚,错过这次,若再想接近眼前这人,便是难如登天。
“望郎君,允我报恩。”见顾北辰迟迟无言,她只得厚着脸皮,再次出声恳求。
“我不需要无用之人。”
他的眸子平静而清明,未给予半分商榷的余地,甚至连片刻停留的眼神也无。
“我并非......”
姜鸢刚想开口分辩一二,静立在侧的宋安却断然阻止道:“女郎,我家殿下说了不需要,还请你自重。”
此话一出,饶是她面皮再厚,也只得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眼见着三人上了马车,姜鸢一时无措,紧握的双手加重了力道,纤白的指尖一点点嵌入掌心,她猛地醒过神来,追了上去。
顾北辰的单驾马车,用得是匹暮年老马,细察之下,马的前蹄似还有旧疾,是以在雪里走得极慢。
若是常人着履,快步而行,或许就能跟上。
可此刻,姜鸢已赤足在雪地里走了许久,积雪下掩藏的碎石,扎破她的脚心。自脚底升起的寒意,还在不断加深,她咬着牙,蜷起厚雪覆盖下的冰凉脚趾,一步步走得蹒跚。
灰黄的浊云压得天空阴沉,鹅毛大雪凌空而下,片片覆上她的发丝、长睫,她的双腿发麻,渐失痛感。
素色的雪地里,两道深深的车辙后,跟着一串染血的斑驳足印,像是红梅印在了雪里。而那片刺目的猩红,还在不断加深,但姜鸢却不敢停下,她必得赶在顾北辰进府前,得到他的应允。
“殿下,她还跟在车后,我去将她赶走。”
本以为一介女郎,冰雪天里走不了多远,可眼见着北辰王府就在前方,这人却还跟在车后,宋安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想尽快摆脱这麻烦。
“不必,随她去。”
顾北辰正坐在车厢中靠着车壁假寐,手中是精巧的紫铜捧炉,炉身外裹着厚厚的织花锦袋,里头不断递出阵阵暖意。
“可殿下......”
“怎么,我说的,你听不见?”他的声音,略沉了几分。
“宋安不敢。”
即便隔着扇车门,宋安也能感觉到,车内的人周身四起的寒意,他只觉后脊一凉,丝毫不敢再有违逆。
待马车缓缓行至府门前停下,车夫麻利地取下步梯,妥善放置在车身侧面,静候车上之人下车踩踏。
可等了许久,车内仍未有动静。
宋安走到窗牖边,恭声提醒:“殿下,到王府了。”
顾北辰闻声未语,只是推门下了马车。
他一手执着紫铜捧炉,另一手接过宋安递来的纸伞,身上未沾半点风雪,可脸色却不似想象中的红润,反显得有些苍白。
“殿下。”见他下车,早早候在门外的老管事石伯顺着台阶疾步而下,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