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了第三
天初亮,诸大臣候于殿外,有传召可入内。
皇帝翻了翻案上的奏折,眼睛半眯,拿起几本略扫了几眼,丢到一边,啜一口茶,身侧的内侍张良德又呈上来几本。
他翻了翻,留下其中一本细看,是兵部的边防之策,皱了皱眉,拿起笔在一旁做了御批,召兵部几位侍郎入内议论。
兵部出,户部入。
轮番几下,临近晌午,皇帝在殿内与荀炎谈过国事后,殿外有贵妃前来送午间小食,是羊肉鹿茸汤,小小一盅,里头还塞了好几根拇指粗的山参,鲜香扑鼻。
内侍张良德呈上来时,站在御案一旁荀炎凑近闻了闻,调侃道:“又是鹿茸山参,皇上近来大补啊!”
皇帝午间有喝补汤的习惯,有时候是御膳房备下,有时是那些个后宫嫔妃们有心备下。
“去去去,一边去。”皇帝摆手推开他,不让他闻,“你才要大补。”
荀炎不屑,“操,老子又没那么多美人,补那么多上哪里泄去?”
“看你吃瘪的样儿,家里头又吵起来了?”
皇帝坐下来,内侍舀一小碗汤端至他面前,双手递银勺银筷,服侍皇帝用膳。
“皇上少笑话老子,狗老子我吵起来也就是两张嘴吵,皇上你丫的可不同,好几张嘴等着呢。”荀炎也坐在下边,觑了觑皇帝那盅补汤,“怪不得要喝好几种大补汤!”
“叔夏,可别让朕逮到你喝羊/鞭!”
皇帝一边吃着羊肉鹿茸汤,一边与荀炎打趣话家常。
这羊肉鹿茸汤果然大补,吃了大半,皇帝面色渐渐红润燥热,他放下勺筷,他起身理了理衣裳,浑厚地咳嗽几声。
内侍张良德对皇帝的每一种状态都十分了然,这会子是欲上心头,要泄火去,忙上前道:“皇上,贵妃娘娘在外头恭候许久。”
皇帝挺着个腰起来,顺驴下坡:“行,去贵妃那儿歇歇。”
要走时瞟一眼御案上几本没翻动的奏折。
没拿起来,直接随手打开,粗略看过,什么江南水患又纠出几个蠹虫,什么考场舞弊案,什么边境逃兵案……
皇帝此时心急火燎,浑身烧了一样,丢几本过去,不耐烦:“叔夏,你去处理掉。”
荀炎冷哼:“好你个皇上,又推我身上,我府衙里一堆事还没完呢!”
“少啰嗦!”
皇帝离开,赴他的美人温柔乡去。
荀炎走出议政殿,正午时分,阳日高照。
阶下,公主府婢吴阿婉仍旧跪在那里,脸色青白,低头歪下的脑袋像是折断了一样,只有微微起伏的鼻翼证明她还活着。
贡生吴非辞实则为公主府婢吴阿婉之事,在礼部呈送的奏书里提到过,和其他舞弊、冒名顶替的贡生列在同一本折子里,其实不太起眼。
荀炎将手里那几本折子翻了翻,所占位置太小了他左右翻,没看到,还是一旁的内侍张良德指给他看。
“荀府尹,在这儿呢。”张良德眼见着翻过去了,忙上手压了压纸面,道:“回来两页。”
终于找到了,吴阿婉,很小的一行字,罪名:科考假名冒籍,倒反天罡,意谋大逆,杖一百,秋后处斩。
和其他舞弊贡生一样,罪名已定,罪刑已下,只需皇帝过目即可结案。而吴阿婉也理应与奏折上其他舞弊贡生一样,押在牢中,等候发落。
为何独独她跪在这里?
荀炎问:“皇上让跪的?”
张良德低头,“正是呢。”
荀炎敲了敲奏折,“这屁事还用得着皇上管?”
在文治武功、日理万机的皇帝看来,此事最多不过是太子与昭平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尔虞我诈,皇家嗣子明争暗斗,偶尔伤了个臣子,死了个婢子,算不得什么,根本用不着理会。
张良德道:“谁说不是呢,皇上原本不过问,往年这样的事都是礼部上奏,三法司审决结案,可昭平公主昨晚来宫里,当着皇上与太子的面,说了好些乾坤颠倒的话,皇上龙颜大怒,责令这个吴阿婉入宫领罪,这不,跪到这个时辰。”
“昭平也是娇惯坏了,这样的事,闹一闹就能无罪吗?”荀炎大步走到吴阿婉跟前,踢了踢她膝盖,“你个贼猴儿混婢,敢犯下这种罪,真是抖了毛儿了!”
吴非辞歪折的脑袋艰难抬起,干燥的薄唇挤出一点笑,一张嘴,干燥的唇瓣就黏在一起张不开。
荀炎不懂,“笑什么?”
吴非辞的手缓缓的,慢慢地抬起,有气无力地伸出三个手指头,口中那一点点口津终于润了点双唇,开口:“第三……嘿……考了一等第三呢!”
她越笑越乐,眼眸弯成月牙,得意又自豪,完全没有被降罪的恐惧,甚至笑出了声。
看来是真的高兴。
荀炎被她过于无畏地笑震惊了一瞬,俯身凑耳,忽地听清了她的话,更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