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母
温知念起身后,姚氏的眼神越过她,朝她身后一帮乌泱泱的人群扫过去。
温知念知道她在盼谁,正欲开口,却听苏姨娘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夫人勿怪,老爷今日虽是沐休,却总要在书房待满两个时辰方出来。妾身已经着人去唤他了。”
好家伙,这才刚见面,气儿都没喘上,就开始宅斗剧本了?
苏姨娘这话说得诛心极了。她明知姚氏对温语棠用情极深,眼里揉不得沙子,却作出一副对温语棠十分了解、温柔小意的模样。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我跟你老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对他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你这个正牌夫人到了,他都不带搭理你,还是我好心去帮你喊他。
这话一出,姚氏果然脸色更沉。
虽然温知念对这个生母没什么感觉,但朴素的正义感绝不允许她袖手旁观。
“姨娘今日的消息可听错了吧?”
温知念眨着眼睛、故作天真地说:“爹爹昨日还提起,母亲房里略显空荡,他这几日要挑几样精致的摆件送与母亲。想必此刻正在库房挑花眼了呢!”
这下轮到苏姨娘尴尬了,她还欲再言,却听温知念娇俏地喊了一声“爹爹”,向款步走来的温语棠奔去,挽起他的胳膊撒娇道:“爹爹,您是不是为了给母亲挑礼物,才来晚了?”
温语棠何等的人精,看到姚氏的表情便知她心有不满,立马接话道:“原说明日才到的,我方才正吩咐周安给你们挑两张上好的波斯地毯。”说着便上前欲揽姚氏的手:“阿梧,一路辛苦了。”
姚氏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轻蔑笑了笑。
温语棠似是习以为常,手停在半空,转而又走向温知楠,摸摸她的头发慈爱笑道:“楠儿,这一路可有什么新奇事?”
温知楠虽与父亲不常见面,却并不排斥父亲的亲近,笑嘻嘻喊了一声“爹”。又揽上温知念的肩膀:“若说有什么新奇事,这丫头现在既不骂人也不咬人了,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温知念暗暗腹诽:这说的,好像她之前跟爱咬人的狗似的!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簇拥到府内。府里的大小奴仆一齐聚到花厅外的院子里,乌泱泱站了一片,正式拜见主母和大小姐。
苏姨娘曾经跟着温语棠回过幽州,见过姚氏几面。容姨娘却从未见过这位当家主母,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她捧了一杯热茶跪奉给姚氏,姚氏接过抿了一口,这便算执过妾礼了。
待放下茶杯,姚氏仔细打量了容姨娘一番。
柳叶眉,秋水目,杏脸桃腮,身若无骨。
温语棠喜欢的女子一直是这种类型的。
那么当初对她,有几分情意是真?又有几分是为了将军府的权势呢?
温语棠见她的目光渐渐冷下来,也不敢再让庶子庶女们一个个上前见礼了。温知念看出他的窘迫,很有眼力见地领着弟弟妹妹一齐磕头。
“母亲一路舟车劳顿,我们就不在此烦扰了。待母亲休整好后,我们再来请安。”
说罢,领着众人一一告退。
自她大病初愈,逐渐懂事乖顺起来,温语棠虽然略有惊讶,却十分喜爱她如今的模样。
待众人散去,温语棠带着姚氏、温知楠去了栖梧院。
温府就在衙门后面,占地并不大,栖梧院是府中最大、同时也是景致最好的院子。出了院门便见一池荷花塘,此时正值隆冬,池塘内只零星散落着枯荷根茎,颇有一番水墨画的意境。池边种着一排柳树,沿着柳树下的青石小径,走进月门,院内摆放着二三十盆开得正好的香雪兰、山茶花,足见院子主人的品味。
姚氏走进院子,看着这满园江南花色,不由嗤笑:“你让她搬出精心打理了五六年的院子,她不与你置气?”
迟钝如温知楠,此刻也察觉到母亲异样的情绪,赶紧让丫鬟带她去看她的房间,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待到进了正房,姚氏看着满屋的布置,一如他们刚成亲时的那间厢房,甚至连墙上的挂的那张角弓都一模一样。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情绪,冲过去将角弓取下怒摔在地上。
“接二连三纳妾的是你,说我气量狭小善妒成性的也是你。现在又作出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她的眼角忽然涌出泪,原就松散的发髻更加蓬乱。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很狼狈,原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可年少时的情意和缠绵就像一条淬了毒的麻绳,每每午夜梦回,那种锥心的痛楚总会勒得她喘不过气。
“阿梧......”温语棠哑了哑,艰涩开口:“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为了孩子着想......”
刚纳妾的时候,他还会解释、讨好、试图挽回夫妻间的情意。这么多年过去,他只能劝她接受。
“若不是为了孩子,我宁死也不会踏进你这应州府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