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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袖兜里拿出早备好的小青瓶,扔给徐蕙,“此药活血化瘀,对跌打损伤有奇效……呃,自然,于你面伤也有些效用,瞧着用。啊——”
秦大夫拍着脑门,“竟忘了,我还得去给大将军请脉。万不能再迟!”
他回屋背上药箱,又与福叔道:“你和陈七不也有事要回禀?一道走吧。路上还能聊聊。”
“是……对对!”福叔咽下“吗”字,福至心灵,忙拉了陈伯一道离开。
一个两个三个,全寻由头走了,兰香更非不知趣没眼色之人,”小姐,奴婢做了些绣样,得去街上问问,大概需一二个时辰才能回。”说罢,她回屋取了绣样即走,徐蕙唤她,她也不听。
“至于——”跑得如此快吗。陈元对纷纷寻借口跑掉的几人的作态,哭笑不得。
“随我来。”徐蕙握住陈元手,轻拉着他进屋。
温温热热从两人牵合的双掌蕴起,许久许久未有之感受,让陈元心脏怦怦乱跳之余,更有些喜极而泣。或是徐蕙的放下来得太突然,他显然高兴坏了。
陈元性子历来沉敛,故而对待这份突来的高兴坏了,除了有那双熠熠含辉的眸子稍许外泄着,余之欢喜,俱被他截在心头,化作养料,徐徐滋润着他心间土地,如阳光洒露耀着他心间那颗——儿时便种下的,今已绿密成荫的茂树。
“疼吗?”抚着他指上乌青肿胀的夹伤,徐蕙心疼的无以复加,“傻不傻,就不知早些向秦大夫讨些伤药,定要让我心疼。”
她从小青瓶中挑出些药膏……什么于她脸伤有些效用,秦大夫就差明言,此药是给他指伤所用了。
徐蕙轻轻细细涂着。陈元默默由她弄着,心间好似软成一团绵云。
“陈季先。倘下回你再使我心疼,我——”
“绝无下回。”
陈元话音很浅,毅然坚定。蕙娘为他心疼,念他、牵挂他,他欢喜,可他不忍那双翦水秋瞳暗暗含忧,他只愿那曈眸盛满喜乐。
徐蕙轻哼,别别扭扭又哪别扭得过自己心意,更甭提与他较真儿,“谁管你有无有下回。可要真有下回,便由得你胡来,先疼死你算了。”终归,反正,疼的不是她。
替他上完药,徐蕙收拾了小青瓶,余光从陈元肩背上掠过,想起什么来,便意识轻顿,浅抿唇瓣道,“你背过去,把衣服脱了。”
这话,落在陈元耳中,让陈元心弦蓦地一颤。
他不太明白。
“快转过去。”
她想起,他还在府牢那时,兰香去看过他回来,支支吾吾半晌都不与她说清楚,只道陈相公吃了许多苦,情形亦不太好。
毋须徐蕙多么猜疑,她了解顾彦安为人,仅凭平素就针对他,甚至放话全城,轻易不许体体面面雇用她阿元哥哥…此回,她阿元哥哥落了顾彦安手中,还能有好?
陈元依言背过身子。
徐蕙言语坚定,“脱了。”
陈元微抬了抬手,半晌不见动作。
徐蕙仍旧坚定,低唤,“陈季先。”
陈元轻吸一口气。
“阿元哥哥——”
“你、让我瞧瞧……兰香说,在牢里……”说着,徐蕙一下哽咽,红了眼眶。
陈元仍没动作,良久他才道:“无事,都已经好了。”他从不惧顾彦安如何,府牢中鞭子——沾与不沾盐水的他挨过许多,可那些,即便打得他皮开肉绽,永远打不碎他骨头。他惧的是,恐顾彦安欺辱了她。
所以,当从兰香口中得知,顾彦安险些伤了她性命,他才会毅然决然、毫不迟疑的在那份供状上画押。也即使,顾彦安应下的许诺,于现实,或仍是苍白虚无的。
“真好了。”半晌未听徐蕙出声,陈元又定定道。他回头一望……却见徐蕙满面泪痕。
“蕙娘……”他心脏一缩。
“你让我看。”徐蕙哽咽。
“……好。”
陈元转过身子,到底褪下了外袍内衫,“的确好了。”他本安抚着徐蕙,哪知徐蕙瞧过,泪珠反落得更厉害。
徐蕙轻扑在他肩头,凉凉眼泪亦掉在了他肩上。
陈元回身,略整过衣衫,便搂了她在怀中,“无事,都过去了。不过结痂还未掉,难看些许罢了。”秦大夫尽心尽力,有他照看,他一身皮外伤已经大好,只是要消掉痂痕,还需些时日。
徐蕙哭过一阵,道:“阿元哥哥,我们……离开这园子可好?”知道陈元身世后,她半分不得踏实。
今,她俩好不易能得厮守,又有威北大将军出面,替她消解了徐顾两家婚约,加之面容已疵,谁也甭想再拿她做换取利益的筹码,她已无旁的顾忌,她家中人亦别想再拆散她和他。
虽然威北大将军借喻茶论,教她明心,应不至于拆散她二人,但——那些天潢贵胄、王公贵戚之家,不都高墙深楼、妻妾成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