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风月计

“日色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临窗的书案前，宁王执着工笔一点一墨地描摹着，画像上的女子背影体态纤柔，浓淡渐变的碧绿衣裳，背后的乌发被鲜艳的红带蓬松地束拢着，没身于半亩荷塘之间，正在琴弹，身旁的两条游鱼首尾相对，跃然纸面。

不知怎么，他明明知道自己画的是谁，内心却又不愿承认这个人是谁。他看不透她野炊望月时流露出的伤感，做文章时自信又局促的矛盾，游离的眼神，紧抿的唇……他好像无法勾勒出她发自真心的笑容。宁王自问这半生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研判一个女人的心理活动，前番种种相处，换了其他女人早就被他迷惑得颠三倒四，而她还在若即若离！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题完了后面两句，墨迹干了。

“簌簌——”窗棂落下几枚烟粉的落花，宁王陡然变幻一丝锐意，一扬手将画卷起。翻墙来到窗外的纤细黑影正是吹花，叶子前去调查无休和不懂，王爷这边迟迟不见行动，她便只能前来请示，“主子，郑王目前还在京城，他的人还在四处打探太子下落，恐怕不出一个月就会找到这里……另外，无休和不懂除了四处打探种茶的花农，未见其他异动。”

“种茶的花农？”宁王蹙眉，有些不解，“宫中皆知皇帝喜爱茶花，只是此花盛放于江南，北方的时令难以种植，御花园工匠也无可奈何。难道他们是打算以此花来献媚皇帝？”吹花听罢欲言又止地抬头看了一眼宁王，这好像不是重点呃？“太子手下的人蛰伏在暗，如此查下去恐怕打草惊蛇，吩咐叶子尽快撤手。”宁王回神，看着目色坚定的吹花，“你们两个留在镇上，随时听候我的调遣。”

“是，叶子在龙凤店附近探查数日，她已经对此非常的熟悉！”吹花语调欢快，却莫名觉得头顶一阵压抑，便抿抿唇飞身离开了。

墨色的苍穹寂静得把人吞噬，宁王昂首而立，只觉得院墙那边分外安静，探出指尖轻触案上的纸轴，犹豫了一瞬，没再打开。

为了下个月的乡试，孔儒整日忙于答疑，夏则灵便在春风斋帮着整理书稿，午后泡一壶孔儒珍藏的舍不得拿出来的洞庭湖碧螺春，清心宁神。

“好渴我先喝了啊！”应籽言没什么形象地拿了一杯，来到夏则灵身边叨叨怨言，“好几日都没看见宁王，白天不来书院，晚上也没见他露面。刚才好不容易在百翠湖看见他，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真是没劲透了！”她哼了两声继续道，“听说早上的时候，湖上的老吊桥断了，是宁王救了过桥的人，结果那个乡绅温大爷，在另一个桥头收过桥钱，还是宁王劝他别为难百姓，他还要宁王为他的破桥题名，简直太过分了……”

应籽言气恼不止地说，夏则灵只是漫不经心地应声，“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宁王为百姓出头做好事，那个温大爷再怎么横行乡里也不敢得罪王爷，你生什么气呀？”

“我、我就是……”应籽言支吾起来，很不自然地整理刘海，夏则灵抬眼看她，应籽言只好说了实话，“宁王给那座桥取名一文钱过桥，本来我是想带他回府用膳的，结果他却邀请凤姐第一个过桥，然后就跟凤姐一起走了。南宫越意还在一旁哭哭啼啼，说什么宁王有了意中人不要他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夏则灵右手一顿，险些写错了字，有些皮笑肉不笑，“没有那么严重吧？也许宁王只是到龙凤店下馆子呢，你还是别太往心里去了。”语罢便不再理会应籽言的刺刺不休，专注在批改文稿上了。原来几日不见他是另有所忙，李凤姐亲手酿的桂花酒，亲手烧制的江南风味，足以让一位见惯山珍海味的王爷流连品尝。

糟了！写错字了，她连忙修正回来。明日书院休沐，她得找些自己的事情做了。

夜晚，一缕箫声孤独地响起。

夏则灵早早上了塌，身热头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睡梦，被子蒙过头顶便睡着了。

翌日清早，晨光明媚，莲叶上的露珠滚动着发出光芒。夏则灵换了一身浅青色棉痳衫，同色头巾裹在头顶，露出的长发编成两条辫子，清爽利落便于行动。许久没有去拜访本草堂东主，也不知这时节山上还能否采到新鲜的药材。

出了院门，她被突然出现的应籽言吓了一跳，“籽言，你起这么早啊？”

“先别管那么多了，快跟我走吧！”应籽言不由分说拉起夏则灵的手往前走，“昨晚宁王回来了，我夜观天象猜到今天天气好，本来打算约他去郊游的。结果……”

“呃，你什么时候会看天象了？”夏则灵看应籽言这个着急的样子，自己很难脱身了。“就是昨晚啊。你别多问了，宁王说他跟别人有了约，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勾引的宁王！”

“……”夏则灵摇摇头，应籽言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看来又得陪她胡闹一通了。

清晨时的梅龙大街各家商铺陆续开张，街头巷尾充斥着摊铺小吃的新鲜热气，叫卖茶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偶尔传来几声赶着上学堂的孩子唱的童谣，阡陌纵横之间尽是物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