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沉云翻卷,稍纵下起撒盐般细雪,颤颤旋飞进檐瓦,阶缝。
行至院门前,萧锁月停下脚步,本想叩响门环,没料到抬起手双扇木门便“吱嘎”被寒风吹开。
门没关。
院里运炭的灰衣小厮看见她,脏手插进雪里随便搓洗番后,忙不迭朝她跑来。
“找葛老爷?”
萧锁月点点头。
“随我来。”
庭院不大,三两步便到尽头,尽头有灶房,劈柴声一阵阵传出,响动从里至外。
小厮蹑步走进通报。
屋内声响戛止。少顷,走出位方巾短褐的白发老者,见到萧锁月,放下斧头,面不掩饰意外道:“小殿下?”
萧锁月笑:“葛叔。”
葛末殚是薛邵仅存不多的旧部心腹,当年薛邵兵败,大批部将受牵联,葛末殚凭倚着葛家的累世簪缨与朝中族人的四处打点,这才得以幸免。
后来新皇登基,曾多次请葛末殚出山,都被他以人老风残的理由婉拒了。
可如今看来……
萧锁月不动声色朝老人身后望去,庭院里摆放的成堆练武的木人桩,沙袋,铅块等物,暗下撇撇嘴。
哪是人老风残,分明是撂挑不想干了,人老爷子精神矍铄着呢。
“我以为殿下不会亲自来锦阳。”
葛末殚换回襕衣,两人跪坐蒲团,茶气腾腾间,他为萧锁月注一满盏。
萧锁月抿口茶,放下笑道:“毕竟不放心,有些事,还是亲历亲为的好。”
葛末殚不可置否。
“雀三。”
他朝门口喊。
适才的灰衣小厮应声而至,跑来:“老爷何事?”
“贵人要看池梧,去将那小子绑来。”
“诺。”
不过半炷香,五花大绑的池梧出现在萧锁月面前,葛末殚悄步退出门去。
宝萍将李希莳的血帛交给萧锁月。
萧锁月敛眼细细看完血帛内容,将东西收起,靠回官帽椅上,弯唇:“东西倒是不假。”
“公主要的东西,我给了,那我要的解药,公主何日给?”池梧道。
谁知公主只是微歪头,把玩手中那块玉:“解药?不给。”
男人胸腔急剧起伏,他目渗血丝,鬓角青筋鼓起,咬牙:“你说好的,东西给到就放人,你……”
“是啊,现下本宫改主意了。”萧锁月眼睛都不抬,弯唇笑:“但又如何?”
“池梧,你不会以为,你有本钱同本宫谈条件吧?”
说完,她看一眼宝萍。
后者心领神会,很快唤来七八个练家子,口塞麻布,将池梧拖到马车后厢上。
池梧还在挣扎,身体撞击后厢发出“磅磅”声,怒瞪萧锁月,口齿不清喊着粗话,直到被人撬嘴喂了迷药,才缓缓消停下来。
家仆关上厢门,葛末殚背手徐徐走来:“殿下是要动手了?”
萧锁月颔首。
皇兄既有忧难,她这个做妹妹的,岂能畏葸不前。
锦阳各势错综复杂,裴行祐虽是天子派遣的查案钦差,可到底也只是个寒门新贵,威望有限,当地豪强勉强压得住,若是对上赵元吉呢?
那帮老油条可不是吃素的。
眼下她恰好来了锦阳,手中人物证俱在,葛末殚又在江南一代军中素有威望,何不趁着大好时机先发制人,将赵元吉之首一网打尽?
对着千年狐狸,她便不玩聊斋了,先铁腕铁血镇压下来,至于其他罪状,慢慢拷打。
“还请葛叔借兵于我。”
葛末殚捋须,皱起眉来:“此举不妥,万一有变数,殿下岂不是至身于浑水之中。”
“让郢儿跟着,我也放心些。”
萧锁月愣住。
“葛郢回锦阳了?他不是在南诏戍边么?”
提到长子,葛末殚是又气又笑:“这小子,受了重伤也不来封家书,若不是大都督命人半夜偷偷扛回来,怕是命都要丧在那里头。”
萧锁月扯扯嘴,心下鄙夷。
葛郢那个莽夫,字迹丑如鸡爪,让他写家书,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葛末殚看着门庭里一脉脉舒展开的红梅,神色飘忽,似忆起了从前:“记得当年在长安,这个逆子没少冒犯殿下,一碰面就同打架,将军与太后拦都拦不住。”
“如今,数着年头,大将军也已离开十年有余了。”老人想着,刚毅浓眉下闪过丝怅然。
萧锁月垂下头,眸子微动。
谁会忘记当年的日子呢,年少时父母慈爱,母族光耀,她还是大齐唯一的嫡公主,时常着男装偷逃出宫,与长安纨绔们斗鸡走马,投壶听戏,累了便趴在鼓楼最高的墙垛上,看日影西沉,看着母后寝殿的琉璃瓦在残阳下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