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萤火
男子低眉垂目,温润的声音婉转于唇齿之间,犹如野水自流而来,悄然浸湿她的心窝,令秦衍州的心口陡然生出一种,若不能满足他的请求便是罪大恶极的感觉。
嬴皇陛下不知该如何回话,桃眸虚看隐隐欲灭的篝火,目光躲闪,硬邦邦解释道:“除了我身上这身再无余存,谢公子若愿意,我为你输些内力御寒。”
“此处物资匮乏。”她敛眸见着他绯红的面颊,顿了顿,安慰他道:“或许等到明天,那些湿的衣物便干了,你先行穿着,会暖和一些。”
“事急从权,我行止多有逾礼,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夜过后,此间发生诸事,我会守口如瓶,你不必担忧。”
“琬之……”谢琬之愣愣地看她,右手紧抓胸前裹着的薄被,脖颈肌肤似染了红的霜雪,“于此谢过陛下。”
“不必谢我。”她将米粥放置床头旁的石墩,抬眸笑道:“你是我的子民,庇佑你是我应尽之责。”
米粥很稠很满,冒着淡淡的热气,卖相绝谈不上好看。但这碗白粥落在谢琬之眼底却是比雪更剔透,比霜更白莹,恰称人怀抱。
“陛下。”他睫羽凝着水珠,火光映照衬得他眉宇清绝,“您是从何处寻到琬之的。”
她言辞迟疑,眸子未起波澜,“是在一处荒原,你当时昏倒路边,我恰巧走过将你捡了回来。”
郎君紧抿双唇,眸底的温润一寸一寸凉了下去,寒意瞬间传向四肢百骸,身躯轻轻抖动,却不是因为冷。
那陛下看到了吗?她一定看到了。
他最不堪的模样,衣冠不整地被人强压在身下欢爱,如同小倌一般淫靡浪荡,甚至比他们还要不如,这肮脏的身子低贱到无论是谁皆可放肆轻薄。
陛下会不会觉得他人尽可妻?
是了,陛下定然视他如污秽,如若不然,在他们初见之时为何要将他推开。
天下女子皆贪色,而他被废帝要了身子,还在后宫磋磨了这么多年,早已失了年少心气未老先衰。
他这半老徐郎如何比得上那些干干净净的少年郎?他又如何敢奢求陛下的喜欢?这些道理,他从一开始便知道的,不是吗?
陛下乃是正人君女以直道事人,待他宽而有节从不面露鄙夷之色。可他却仗着这份仁爱,一次又一次的碍陛下的眼。
陛下,应烦腻他了吧。
漫漫长夜寒风淅淅,他的心随远处凄迷的火光黯淡了下去,碎裂成一地残影。
“这么冷吗?”秦衍州凝望着他,笑意绽开在她温柔的眸子里,“都被冻哭了。”
“虽然不大妥当,”她持羹捧碗,对视他猩红的眼,“但还是让我喂你吧。”
“冬夜的洞穴凄寒幽邃,你行动有碍,这石碗颇重,我担心你感染了风寒,四肢乏力端不稳它。”
她补充道,“可以吗?”
“可……可以。”谢琬之不可置信地抬头,眼底噙着泪光。
心底的哀意刹时作云雾散,令那眸子里经年覆压的沉郁隐退,变得清透起来。
“好。”秦衍州却没有先喂米粥,反倒是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问道:“我能为你试泪吗?”
“若陛下有意,皆无不可。”
他看着她呆怔地点了点头,心似敞开的山谷呼呼地灌着风,心底的恋慕破土而出,在身躯任意角落悄然生长。
女子隔着锦帕轻点在他的眉梢眼角,温柔而守礼,轻淡而疏离,“好了。”
“劳请张嘴。”她勾唇,将一勺粥送至他嘴边,“我猜,你还未用晚膳。”
谢琬之顺从地吞咽,茫然问道,“陛下如何知晓?”
“方才为你诊脉,你脉象柔弱无力,脉搏迟缓,沉紧而细涩,肝胆气血不足,是长年累月不按时吃饭硬拖出来的胃病。”
她再添送一口粥,“不过,无论猜得准不准,这粥总得让你喝上几口。”
“夜里凉,喝点粥暖暖身子。”
他鼻子一酸,仿佛有股暖流涌遍全身,心似被濡湿了。
低眸,状作轻松地另挑话引,自揭伤疤,“琬之听闻,陛下婚期将近?”
她怔然,然后朗然一笑,笑意里藏着令谢琬之妒羡的宠溺与偏待,“是啊,到时分你一杯喜酒喝。”
“陛下说笑了,琬之身鄙怎敢登临国宴。”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心中酸涩决堤,“不说文武百官口诛笔伐,楚弟弟也会生气的。”
她挑眉沉思片刻,“那便遣人给你送一壶喜酒吧,我听说白华与你曾是闺中密友,他一向知礼大肚,想来乐意之至不会计较。”
谢琬之眸光一黯,心口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呵,闺中密友?他今日落到这步田地,楚白华功不可没。
“咳咳咳……”
秦衍州放下半空的碗筷,为他轻轻拍背。
“陛下……你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