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民维艰
秦衍州拉着郁棠白拐了几道街终于甩开了后边尾随的人,手探入袖中掏出沉甸甸的荷包,往上抛了抛。
估计秦衍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在旁人眼里有多可爱,平日里杀伐决断的人物这会儿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嗯,阿泽真厉害。”
忽有和风吹过,半掀开郁棠白的面纱。有美郎君妖丽如斯,芳春不及他灿,素秋不若他皎,其人垂目含笑,像极了此时漫天飘坠的海棠花,浮光霭霭,秋影潇湘。
秦衍州被夸得赧然,偏头移步走到郁棠白前面,掩饰通红似四月桃花颜色的耳垂,“你说得我倒似个孩童,既然棠白这么夸我,那我这个无良掌柜不犒劳一下老伙计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嗯。”郁棠白唇角微弯,笑声庶几不可闻。
普天之下也只有他的阿泽会把一国之君比作商贾庶民了。
他的阿泽,他的陛下。
若要犒劳郁棠白,就容许他匍匐她的脚下亲吻她足前三寸之地吧。她若是樛木,他就作葛藟,累之、荒之、萦之,只为与她生生世世纠缠不休长相厮守。
“好呀,先谢过阿泽。”郁棠白眸子里盈动着黄昏的暮光,顾盼之间宛若潮水漫滩清波粼粼,隐去了心底的歇斯底里,掩盖了魂魄的放肆癫狂。
秦衍州对上郁棠白的眼神越发觉得他像是还没长牙的奶狗崽子,咬着主人的裤腿哼哼唧唧得叫,小短尾巴摇得飞快。
有点,可爱。
忽忆郁棠白平日里饥不遑食,这次领命到南方治水患说不定也没有认真地吃过一顿饭。
“你饿吗?”
“不饿。”
秦衍州转头看眼前人消瘦的容颜,换了一种问法,“上一次用餐是什么时候?”
郎君没有立刻回答,停顿片刻无奈道:“好像……不记得了。”
“你能记得我什么时候吃的饭,自己反而记不得?”秦衍州又好气又好笑,轻斥道,“走,去前面的面摊吃点东西。”
面摊子不大,只有三条桌,几根歪歪斜斜的竹竿支起一块五颜六色的布。
摊主是一位肤色黝黑身形微胖的大娘,四十岁上下,干瘪的面上挂笑三分,两枚浑黑的眼珠子像被硬塞在眼眶里。
秦衍州随意选一处坐下,先问郁棠白喜好如何忌口与否,后高声唤店家道:“老板,来一碗阳春面,劳烦加点羊肉。”
“好嘞!摊主应的爽快干脆,秦衍州的打扮一瞧就是有钱的书生。
有钱不会赖账,体面人不爱讲价,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主顾。
“老板,一碗面多少钱?”秦衍州问道。
“五十文。”老板不假思索道,继而微愣,有钱人家还要问价。
“这么贵。”
摊主不乐意了,“女君说笑吧,都知道米面精贵,我家开的价已经是最低了,再说甭管是啥肉都是紧俏物,您去外边打听打听,别家还没进肉呐。”
“哦,是这样啊。”秦衍州点头。
一碗面的最低价都要五十钱,崶京的货币制度已经崩溃。
“您还要嘛?!”
“要的,有劳。”
摊主听她发了话,抄起擀面杖做活。
世道艰难喽,讨口饭吃活像八十岁的老娘学吹打,上气不接下气,书生又咋样,没了科举,她看这活得还不如自己。
今个做完最后一碗她就屯着点米面,过些天卖个高价。
摊主挥舞擀面杖快得只见残影,不时看看周围的风吹草动,生怕墙角堆着的难民一哄而上抢食。
崶京城的流民比脚下的沙子还多,狗被逼急了会咬人,人要是活不下去了指不定闹出什么动静。
毕竟是拿来吃饭的活计,拉面,放料,加汤,煮面,一气呵成。
摊主唱个诺,端面到秦衍州面前:“客官,您的面好喽!”
“尝尝看。”却见秦衍州将热腾腾的面推到郁珩景面前,“现下人少,把帽子摘了吧。”
郁棠白又要了一副碗筷,将一半阳春面分拨当中,亦推至秦衍州跟前,“阿泽吃面散散酒性。”
在坊间常以汤面解酒,如若有妻主宿醉,她的夫郎往往会下一碗面为她醒酒。
原来是对恩爱鸳鸯,摊主心道。
“呵呵,郎君真是有福气,嫁的妻主是个会疼人的。”
“您误会了,我与这位姑娘并非妻夫。”郁珩景似是羞赧低头,声音越说越轻,轻解帽系露出玉颜,好似清水出芙蓉。
“嘶。”摊主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哥着实好样貌,怪不得受宠。转念又羡慕女君年纪轻轻,艳福却是不浅。
“现下不是,以后就是了嘛。”摊主笑着将手中的毛巾甩至肩膀,神情促狭。
郁棠白依旧低头,双眸秋波暗敛泛起点点涟漪,掩映着真实的心绪。
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