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愿郎君千秋岁
郑旦腹中的胎儿终究是没有保住。在她调养身子的日夜里,夫差除去公务便会来陌水殿陪她,但,相顾无言。
白日夫差陪她在庭院中散心,她于亭中休憩,而他亲自修剪花草,侍弄凤凰木;唯有夜里,他将她紧搂在怀中,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小心反复确认郑旦熟睡后,才会嘀喃爱意。
在他身边时,郑旦才会卸下一身戒备,睡个安稳觉。
翌日清晨,郑旦一早醒来,不见夫差的身影。一阵风起,窗外树影婆娑。
“大事即成,必将险阻铲尽。”
离月宫,西施收到范蠡密信,知道了郑旦落胎一事幕后推手就是他,越王勾践授意。
西施将手中写着答语的布条用蜡烛烧掉。
是啊,是他的意思,也是越王授意。
乱世之中,女子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她和郑旦只是他们实现宏图大计的两枚棋子。而郑旦这枚棋子,他们早知会变得不受控,便早已将她远远排除到计划之外。
如今越王暗中势力渐强,原来他本就不打算让修明活着走出吴宫……
烛光在她眼中映开。“不是答应过我不伤她的嘛。少伯,你失言了。”
密信顷刻烧毁,西施的思绪却已然飘远;烛火烧到她的指尖,她才缓过神来。
若我将计划提前,少伯你,又能否放她一条生路……
西施知道范蠡已在暗中加快颠覆吴国国势,为了保住郑旦,她必然要先一步有动作才行。
西施日日想着各种花样法子想引起吴王夫差的注意,再加上身为君主的妃妾主动邀约,他吴王夫差为了保全郑旦又如何能拒绝这顺势而为的大好掩护。
夫差心知肚明,为护郑旦周全,他这一次甘愿做一个贪美恋色的昏君。在郑旦身体调理好后,日日沉沦在离月宫的声色之中。
西施着一身白衣对月抚琴,夫差对月饮酒。
眼前之景:美人流光、琴音曼妙、烈酒香醇、心中藏事,倒还真是多生出了几分醉意,心中的愁思也多添了许多。
修明,上一世原是我心生妒忌,猜忌你和多年一心忠于我的子胥,我们才会越走越远;但愿今世能弥补前尘一二。
往事重现于脑海中:伍子胥辞官隐退却落得个坠崖身亡、尸骨无存的结局;而他夫差,未得见她最后一眼。
他知悉自己曾逆着原定命运走,改变了过往,有了邗沟遇险一事。眼下不若顺水推舟。
修明,你想要的结局,我会给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过完这一生。
历史的车马终究会踏破滚滚红尘而来。
入夜凉风起,馆娃宫外的持久厮杀,最终还是越军更胜一筹,吴国城破。
馆娃宫内,空旷的殿宇,被风卷起的红纱。
吴王夫差一人孤寂的立于君座面前,他抬手抚上宝座的扶手,却又颤巍收回手。
“长君!”
在听到殿门被推开,那道熟悉声音在身后唤他,他立刻回身俯望日久思念之人。
夫差克制心中情愫,冷冷对她说:“你该和西施一起离开,为何还要留下?”
郑旦没有回答,步步走向他。此刻的她一如离宫时的打扮:朱湛衣袍,腰间绣着一个妖艳凤凰花。
“此舞是修明为夫君长君一人所舞。”郑旦持青风剑在殿中起舞。
束发的红绳发出清脆的声响。
往事回溯眼前,曾经她也在他面前舞蹈,那时他说“发绳是孤为你亲手而编。”
夫差从高阶上步步走向他珍藏在心底的那抹不可言的温柔。
“是修明自作主张,在发绳的末端挂了一个小银铃。”
“何意?”
“好看罢了。”她莞尔一笑,这是自己又一次说的违心之话。
“每次铃响,都诉说着一遍相思。”这样的话郑旦终究没是没能说出口,明明自己想告诉他的,自己对他的情意。
这一份相思是缘于不能长相守。她想在最后给自己留一个完满。
郑旦矛盾极了,她想他恨他,恨她背叛自己,这样,至少他还有生机。可她,又不想他真的怨恨她,认定她对他的情只是为了亡吴复越的利用。
郑旦记得和夫差同游民间时,那对拿他们二人打趣的妇人。
“什么越不越国人,她没有做任何伤害吴国百姓的事,还想着造福百姓,那她就是我们吴国百姓认定的好王妃,就是我们吴国人。”
“是啊,老祖宗都是一个,流着一样的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她早就动摇了。那些美好的光阴让她错误自己就是吴国人,贪恋眼前幸福而忘了身负使命。但她现在要为了复国之任,杀死吴国百姓敬爱的君主,点燃新的硝烟,让百姓丧命铁蹄之下,万千妇孺年弱者失去家的庇护。她,郑旦,是吴国王妃,却也是吴国的背叛者。
郑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