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
次日,赵瑜青以腿脚不便之由为柳寻商拒了去前堂敬茶之事,道之后寻良时补上。
之后再之后,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赵家自诩名门望族,体面要紧。没人会不讨喜的特地问一嘴,你们俩什么时候来敬杯茶?
柳寻商换好衣裳,正坐在梳妆台上翻找木梳时,一只纤细的手从身后绕过帮她打开妆匣,取出绿檀木梳,为她梳发。
柳寻商望一眼向铜镜中竹韵柔美的侧脸,随性低垂眉眼,她现下还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她,便索性装作没睡好。
“不是说不用来伺候我吗?我不喜欢这样。”
竹韵轻笑,“好歹你父亲也做过知州,从前身边定是奴仆成群,饮食起居皆有专人伺候,如今怎得还不习惯有人在你身边侍奉了,大小姐?”
柳寻商抬头,眸光冰冷地自竹韵手中拿过木梳。
自知自己说错话,竹韵赶紧补救道:“寻商,我不是故意说起你的伤心事,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柳寻商动作未停,一眼也未看她,竹韵站在原地更是手足无措。
正巧赵瑜青晨起运动完毕,扶着齐洲的手臂进屋,看出二人之间涌动的尴尬气氛,笑着道:“怎么?好姐妹吵架了?”
“公子。”竹韵反射性地瑟缩下身子,往后连退四步,将身子掩映至柳寻商身后才端正行礼。
赵瑜青假装没看见她这动作,笑意盈盈地道:“竹韵,快去厨房端份绿豆汤来,给她降降火。”
竹韵瞟向柳寻商,见她并未发话留下她的意思,只好躬身退下。
同时赵瑜青挥手让齐洲退下,等二人都走远后他走到梳妆台前,为柳寻商今日的青色衣裳寻了只绿螺珠花簪。
“不喜欢人伺候就让她退下,何必自个儿生这么大气。很多妇科疾病都是由生气引起的,所以为了身体健康,这气还是少生为妙。”
柳寻商接过他手上的簪子,固定住一边发丝,冷声开口,“少管我,我偏要生气。”
整个湖州城谁不知道她爹官场失意后一心混迹赌场,欠了一屁股的债。
她每月所赚银钱全都给他填窟窿,心心念念的学堂再未去过一次,甚至连漂亮裙子都没买过一件。
她那打趣一般的“大小姐”究竟何意?是特地来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吗?
如果可以,她宁愿别遇上柳谷这样的父亲,哪怕他一辈子平庸,也好过遇到沼泽就直接躺下,等周边湿泥一寸寸吞噬掉他的身体,连带着自己也深陷进去,差点赔上一生。
赵瑜青眉梢一挑,脸上笑意更深几分,“好,那你生气归生气,说好要给我寻药膏的可别忘了。”
柳寻商再拿起桌上发带对发型做最后的固定,然后起身从桌上拿起一个包子往外走,“我一直记着呢,现在就去。”
“我呢?你今日不担心我趁你不在胡作非为?”
一只脚跨出门槛的柳寻商止步,倒回去从桌上拿起另一只包子塞入赵瑜青嘴中,然后拉着他往外走。
赵府的马车一出现,街上众人纷纷避之不及。柳寻商掀开帘子,啧啧两声道:“你名声真差。”
经过昨日,赵瑜青对名声这事早已看开,因此面对柳寻商的戏谑也是面不改色,闭着眼道:“往日之事不可追,我现下不也是在努力改正、弥补吗?”
那倒也是。若按赵瑜青往日的作风,知晓竹韵所做之事后定然会立刻杀了她,而不是选择默不作声,替她隐瞒赵锡金。
世事本就不公。能得一权贵弃恶向善,比直接杀了他要有用很多。
“夫人,您说的药铺到了。”车夫说这话时语气忐忑,生怕自己听茬了柳寻商的话,来错了地。
因为面前的药铺实在太破旧,不知能不能抵挡风雨的破烂瓦片,与风一吹便发出吱呀声的木门,连招牌也没有,这一切都不禁让人怀疑药铺里大夫的医术。
柳寻商掀开车帘,谢绝旁人的搀扶,几步跳下马车。
“你就在马车里等我,我去去就回,千万不要到处乱跑,会吓到人的。”
赵瑜青这张脸,这个名字,注定会在湖州引起一阵恐慌。这药铺里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柳寻商不想吓到他们。
正欲下车活动筋骨的赵瑜青闻言默默缩回马车,神色勉强地点点头。他还想着能看看这个地方的医术发展到哪一步,能不能对他的生命安全有保障呢。
朝柳寻商挥挥手,赵瑜青嘱托道:“马车我呆不惯,你快去快回啊。”
柳寻商点点头,转身一蹦一跳地走进药铺,跨过腐朽到只剩半截的门槛,柳寻商惊喜地招呼道:“胡爷爷,李大哥,我来买药了。”
这间药铺只有师徒二人坐镇,店面虽破,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
胡爷爷体恤贫困百姓生病时无药可医,特地辞去大药馆的厚薪邀约,带着自己徒弟单开门户。只给穷人看病,权贵来此都得被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