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思
“这么说起来……”衣照雪终于不再把玩手里的勺子,“宫里的那位三皇子,还是王氏分支的那位嫡女所出呢?淑妃之子,对吗?”
说到这里,衣照雪若有所思:“奇怪,总觉得有点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他?”
“报国寺。”阿碧先一步想起了,“报国寺的桃花林,娘子与那位皇子遥遥见过一面。”
“啊……阿碧真厉害,我都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衣照雪勉强回忆起记忆力漫天飞舞的花瓣下,远远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他看上去似乎不怎么爱说话?”
算了,这并不重要,衣照雪撤下碗筷,终于有心情画自己那幅还没有画完的画。
月光真美啊,怪不得人人都想要明月。
圣人的三子,刚刚被封为睿王的谢从云站在自己母妃的宫中,抬起头,夕阳还没有完全褪去,但月影已经隐约在空中浮现。谢从云沉默地看着,他生得俊朗英挺,如同屹立在荒漠中的白桦树一般,异常孤独。
谢从云的沉默让人胆寒,他凝视月亮的目光那样变化无常,似乎是须臾之间宫中的侍臣如潮水般退出,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宫装丽人,丽人的容貌并不能用柔美形容,反而带着一种凛然的英气,这种英气融化在她精巧的五官上,好似的凝固的糖霜壳子。
宫装丽人,也就是谢从云的母妃淑妃的面色依旧平静,从入宫到生下圣人唯三的皇子之一,她一直都是这样波澜不惊的姿态,淑妃慢慢踱步来到自己儿子的身边,语气柔和:“不甘心吗?既然不甘心,抢过来不就好了。”
淑妃语气寻常到像是在说一件最普通的事情:“只不过衣家的那位娘子根本就不记得你啊,三郎。”
谢从云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凝视着泛着艳红残霞的天上那轮虚幻的月影,许久后,他极慢极慢地说:“我现在不能这样做,会伤害她。”
淑妃轻轻一笑:“你爱之慎之?视若明珠?如果是这样,我希望你不会改变,三郎。”
谢从云再度陷入静默,他的目光时而闪动时而死寂,那张俊朗的脸上也蒙上一层黯淡的色泽,淑妃静静端详自己儿子的脸,目光略为伤感,母子二人默不作声立于宫殿中,他们甚至看向的角度都不同,唯独静默流淌。直到月光高挂,谢从云沉默着行礼,静静离开了宫殿。
夜色深深,人们压抑许久的感情似乎也只能在这夜色中释放一下,到了白日,又要收回心底,装作若无其事。
衣照雪昨天画到最后有些忘我,睡得比平日要晚一个时辰,衣家甚至还没有晨昏定省的习惯。用徐婉秋的话来说,她也想多睡一会,没事不要打扰她。
所以衣照雪大睡特睡,几乎快到了晌午才勉强从把自己从被子里面拔出来的时候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呆呆坐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掀开被子去自己洗漱。
但是头发还是阿碧梳的,阿碧总是能根据衣照雪的需求梳得又快又漂亮。衣照雪的手虽然很稳,但还是比不过阿碧,在纠结了几次后她便彻底放弃任由阿碧折腾——更何况每次给她梳头,阿碧都很开心,她何必剥夺阿碧的乐趣呢?
类比想象一下,大概就像自己前世女孩子装扮娃娃时候的心情吧?
再一次将现在与自己的上一世联想起来,但衣照雪已经不像最开始的几年暴躁,反而平静了很多。
衣照雪站起身,缓步走到自己昨晚落下最后一笔的画作前,端详了几秒,拿起印章,盖在了角落上。这才让阿碧卷起,放入书柜中。
穿了身浅绿色衣裙的侍女抱着画卷,拉开了书柜,阿碧的目光无意扫了一眼柜子里的时候,一瞬间定格在某处:“娘子?这里有一个东西?”
阿碧从里面掏出了一盒胭脂,她低头看着,有些茫然,娘子的妆扮用品都放在梳妆台,怎么会?阿碧还是一脸茫然,衣照雪走来低头看了眼,纤手抓住了胭脂盒翻了一下:“这是阿兄放进来的。”
“他总爱做这种事情,小的时候还会在我的玩具里面藏珠宝,盼着我发现。”
阿碧恍然大悟:“奴还记得,郎君曾经在娘子的花枕下放过金子。”
“是啊,哎呀,所以我才说阿兄有时候有点死脑筋。”
嘴上这样抱怨,可衣照雪看着胭脂的目光柔和极了:“想必是上一次来的时候,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放里面的。”
阿碧有些不解,直言道:“郎君为什么不直接送给娘子呢?”
“因为人生需要一些出乎意料的小惊喜维持新鲜感?”衣照雪回答得很快,她的脸颊的笑容更深了,被家人所爱的女郎的笑容仿佛可以灼伤人的眼目:“阿碧,把这幅画送给阿兄吧。”
话音还未落下,衣照雪似乎听到了什么,笑容微敛,而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娘子,镇国公夫人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