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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念头在脑子里绕一圈,什么隔阂都抛至脑后,又只剩下欣喜。
替他开了几次车,从来不见他高兴。永远是向后仰的,气力都用尽了,要仗座椅靠背支撑一程。又是深夜。六、七点钟,写字楼里的上班族陆续走出,流向地铁线;九、十点钟,灯光被揿灭,店铺与商场缓沉入昏昧;凌晨一、二点,鸣笛起伏,酒吧歌厅外塞满散场的车辆……刚上车,她忽有载这个男人回家的错觉,可此刻瞥见他沉思的脸,叶子又觉得他格外遥远,像从博物馆里观望另一个时空里的、被陶土塑形,被丹青描画的人。
“你不适合在酒吧工作。我知道一份差事,比你现在赚得多。”
她的心一跳:“我不做有悖我价值观的工作,哪怕钱多。”
“你觉得我会让你去做奇奇怪怪的工作?”他哂笑。
他起的话头太随意,在暧昧里摇摆。当然,作为孟宴臣,他不需要向一个代驾、一个酒吧服务生斟字酌句。她该严肃,该正色,不被他瞧轻,但她觉出了他话里的嘲意,嘲必然带笑,她一时心软,道了歉,顺着他的意思,去好奇那份未来的工作。
她被介绍到青禾画廊,像是对她见义勇为的褒赏。
面试是画廊主亲自来迎,她熬了两个通宵背下的艺术史一个字也没用上。画廊和学校离得近,名气不算大,承接过学校美术生的毕业作,不过叶子从未光顾过。美术史,她背一段,打十分钟的盹。廊内装饰得素净,为了布置更多画幅,空间内层叠了许多面墙,刷雪白的漆,像静谧的碑林。
孟宴臣来看画。无论出现在哪里,他总是一身挺括西装,肃杀的,破开所有私密气氛,把一切都提上台面。叶子深呼吸,才敢上前搭话。他很平常地问她的工作,她礼貌地答了,没有好的续接,她干脆向他介绍起此次的画展。
“你在向我推销?”
他在找不痛快。叶子怔了一下,她该申明,画廊不过是艺术品的商场,她的工作就是推销,光临的他并没有将自己排除在顾客之外。话涌到嘴边,又叫她像吞口香糖般咽下。
“我不喜欢这幅画。”像解释,又像是替她解围。
她松了口气,开始细打量墙上的画作。好似走在路上,踢中一粒石子,她没有任何感觉,也讲不上好坏。他既然不喜欢,就顺着他的话说。她挑了个模棱两可的词:诡异,却不期被他讶异的眼光看过来。
“你也这么觉得?”
受到莫大鼓舞,她开始发散:“这幅画看起来有点压抑,挺讽刺的。”
末了,她沉默,“压抑”和“讽刺”似乎不太搭。但好在孟宴臣也无话。二人正看画,被画廊主撞见,凑上前恭维。
“您孟家可是艺术品投资市场的大行家。待会儿可有空,让我请您吃个饭,拜拜师?”
叶子暗自心惊,庆幸自己话不多,没把刚背的美术史搬出来卖弄。
画廊临近熄灯,客人只余零星。叶子顺了一份彩印全部画作小样的手册,拍了照,一张一张传给美术系的同学,打着提升审美水平的幌子,请对方鉴赏。对方称颜色与形状太模糊,无法点评。叶子踌躇片刻,向对话框里敲下一句话:我请你吃饭,可以陪我逛一次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