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鸣
万里秋风搅动下,日光掺进云层里,泛出无边灿黄来。唐颂就这么看着一轮秋日从赫赤褪了颜色,等到一场朝议结束。
政事堂大臣们从南窗旁经过走下丹墀,最后一位出殿的人走近她,将一只食碟举到他面前,“请唐司长吃这个。”
是一道螃蟹酿枨,三只蟹壳里盛着满满的黄,佐料是橘肉,似是他刚从天边摘来的几朵云。
唐颂也算参与过不少宫宴了,知道这道宫馔的规格,她抬眼笑,“靖王殿下是一只也没舍得吃啊。”
“是。”秦衍拿起一只蟹递到她嘴边,“本王都留给唐司长。”
唐颂吸入一口鲜香,问:“秦戎钺,你在武州吃过这个么?”
“武州有河,河里也有蟹,不过那东西不能跟宫里的比。”
宫里的蟹来自江南道的河湖,有专属于它的肥美,那就是很少吃到。
唐颂拿起一只蟹,要求他,“靖王殿下吃一个。”
秦衍接过,两人一起在深静的殿门前嗦蟹黄,“喜欢么?”他问。
“什么?”
“这蟹,喜欢吃么?喜欢的话,我管他们要几只,拿来给唐司长下酒。”
“好啊。”
他吃完,等她接着吃,他望着檐外的黄云,她望着他。
“怎么了?”秦衍回眼看她,“瞧我这么长时间?”
他眼底的天地总是悠远的样子,唐颂接上他的视线,又看向他胸前的龙头绣,回答说:“秦戎钺,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啊。”
“乱讲。”秦衍抬手抹去她唇角的蟹黄,“唐司长明明喜欢我穿那身飞马服。”
“嗯?”唐颂舔着嘴唇问,“你如何知道?”
秦衍看向她胸前起居郎的补子,“因为比起这身打扮,我更喜欢颂颂穿花鸟服。”
原来如此。
她穿上花鸟服,是他眼里最美的样子。同理,她喜欢他飞马服上身的样子,那身飞马服也是他自己的偏爱。
“不对。”唐颂丢开蟹壳,用汗巾擦着手说,“靖王殿下穿什么都好看,我都喜欢。”
秦衍降下目光垂视她,眼神耐人寻味,“今儿唐司长嘴怎的这样甜?吃人家那几个栗子的缘故?”
他面色冷着,不高兴了。
唐颂踮起脚尖,吸了吸鼻子,挑唇笑,“靖王殿下方才吃了几碟醋?好大的酸气。”
“我无权干涉你跟谁来往,不过今后,你跟萧泓然来往一次,就得想办法补偿我一次。”
“我……”
唐颂刚开口,他打断她,“住口,此事没得商量。”
秦衍从未这般厉声同她讲过话,还附带勒令,剥掉所有调侃亲昵,单用一个“你”来称呼她。唐颂抿嘴,嗤笑一声,她脚尖掂得更高,话语附在他的耳边,“靖王殿下好霸道,本司长喜欢,商量商量。”
“秦戎钺,你想要什么补偿?”
“没想好,想好了再说。”
“好。”她轻声笑,“我都依你。”
花鸟司司长唐颂,只在一人面前作小鸟依人状,她抱住他的腰身,脸贴在他亲王袍服的龙头绣上撒娇,“殿下,我散值了,咱们回家吧。”
一滴秋露从殿檐上落下,掠过秦衍的眼角,浸透他的胸腔,同时她的温度也渐渐传递给了他,将那丝凉意逼退。
他抬手揽到她的后颈,垂眼颔首,“好。”
灯气在秋雨夜里显得格外朦胧湿润,宾客摘了伞,入了主人家的廊,走到近处,彼此之间方能看清对方的面容。
常子依一拂袖头,拨掉一把雨珠,往案上放了一壶葡萄酒。
唐颂笑道:“客气什么?”
“上人家里做客,空着手多失礼。”常子依笑道。
说话间,燕序齐和杜郁茂两人也先后到来,两人也各提了一壶葡萄酒。
“这怎么的?”常子依大笑,“今儿诸位是打算不醉不归了?”
“池中无水难养鱼,壶中无酒难留客。”杜郁茂笑道:“酒在人在。”
常子依瞬间皱眉头,“喝酒就喝酒,张口又要拽诗文,毛病,酸!”
“不念了,不念了。”杜郁茂笑着赔罪。
常子依给他倒酒,“来来,先请小阁老自罚一杯。”
杜郁茂这下也皱了眉,“常员外称我一声杜舍人,我就喝。”
这是不满常子依对他那声“小阁老”的称呼,常子依立马赔了笑脸,端起杜郁茂的酒盅高举,“杜舍人,请喝酒。”
杜郁茂这才作罢,他也给常子依倒了酒,两人交换酒盅,一饮而下。
唐颂和燕序齐旁观两人碰杯,相视而笑,接着他们的杯中也被添满了酒,再被劝下一杯酒。
四人的酒盅落下后,席间沉默了。金乌上前,再为四人倒酒,唐颂出言缓和气氛,招呼其他三人动筷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