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弱柳扶风,柔弱得再不能承受一丝一毫的重量。往常见了他们差役兄弟的犯人无一不是哭嚎求饶,眼泪流涕糊了一脸,少有能像这样从容不迫的。
他心软之下做主不上手铐和脚铐让她为难,只让她随队伍步行前往府衙,还给她找了一间干净又有小窗的问询房。
房间里有一张黑得快包浆了的窄桌子和两把木椅子。
常满扶着桌子的边缘,整个人栽倒似的坐进椅子里。
她临出门前宋熙恒都没能赶得及回来,别说看大夫了,她连一颗退烧药都没能吃上,此刻脖颈几乎快要无法支撑昏沉的脑袋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自己靠坐在椅背上不瘫倒。
没想到短短一月之内,她第二次进了府衙大门,只是两次的待遇天差地别。
不知等了多久,问询房的门再次打开,进来了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跟在官大人身边的师爷。
师爷把一叠卷宗‘啪’的摔在桌上,为的是做出威吓的态度。律法规定在审讯时不许对未婚育女子严刑逼供,为了避免打坏她们的身体,保证她们在受审离开后还能正常为夫家生儿育女。
他已经从常满递交的通关文牒里获取了她的各项资料,昨日还做完了商队人员的口供,在常满对面的椅子上落座后开始例行询问,“姓名?哪里人士?来大兴府所为何事?”
常满意识到有人在做审讯问话,这声音从她耳中穿堂而过,只是脑袋嗡嗡作响听不真切,僵化的脑仁更是让她无法思考回答。
她的沉默,一点也不影响师爷继续发问。
“万通镖局领队周某昨日未时前往府衙击鼓报案,他所护卫的商队遭遇了马匪袭击,商队内有九人被马匪挟持掳走。”师爷手掌再次猛地一拍桌子,爆炸似的声响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他起身居高临下的发问,“可是昨天傍晚你们自行回来了不说,竟然还一件不落地带着你的全部货物,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和马匪勾结好了?”
常满偏了偏脑袋,剧烈的声响唤回了她所剩无几的意识,“民女只是从淮宁府到大兴府做生意的小商人而已,哪里能认识穷凶极恶的马匪……请大人明察秋毫……”
师爷向左上侧拱手,怒喝一声,“你的意思是知府大人故意冤枉你?!”
她用力掐着手心,白色药布包裹得整整齐齐的指尖逐渐晕开一点鲜红,在十指连心的剧痛刺激之下开始勉强思考,她还没来得及和‘李恒’串好说辞,眼下只能尽量少的给出相关信息,避免二人口供不一致。
“民女不敢,”她努力抬手探了一下头疼欲裂的脑袋,身上一阵阵止不住得发冷提醒着她发热的情况越发严重了,“我是被好心人救下的,其余的事情都不清楚……”
师爷不耐烦听这些,知府大人的‘意思’参与办案的众人都很清楚了,他只想让面前的人快些认罪画押,好结束这份糟心的工作。
这里说是询问房,其实就在府衙大牢的一角,空气里弥漫的全是经久不散的血腥味、屎尿骚味和死老鼠腐烂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他恶心反胃。
他恶狠狠道:“好个给脸不要脸的女子!”
他不再提问,沉思片刻后提笔沾墨,一气呵成地写了一篇诚恳的认罪供词,把笔仔细的架回砚台旁的笔山上,再伸手一把拽过常满的胳膊,强行扭过她的手臂拆开指尖的药布,压着她的拇指往供词上面摁。
常满努力挣扎着想要脱开他的控制,她艰难地往外吐出几个字,“放……放开我!”
那冰凉如铸铁一样的手指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用身体缠紧绞杀它的猎物,尖利的毒牙蓄势待发的准备嵌到她的血肉里。
她快要虚脱了,过高的体温让她的胳膊使不上一点力气,最后的挣扎也只是在蚍蜉撼树,似乎都不需要印泥,她的五指被一根根地掰开,趁着渗出的鲜血逐一摁在供词上。
师爷满是嫌弃地将常满一把甩回椅子里,用袖子遮着口鼻舒了口气。
常满手指疼得厉害,连带着额头两侧的神经突突狂跳,仿佛有人用锤子敲击她的每一处颅顶,她颤抖着动了动小指,勉强猜测手指关节似乎被师爷粗鲁的动作掰脱臼了。
她太困了,再努力也无法抓住最后一丝意识,在黑暗中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