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从灵山寨回来后,凌知许像是在刻意躲着他们一样,整天早出晚归,白日里根本寻不到他的人影。
几日过去了,宁云嫣竟连凌知许一面都没见着。
好在他还记得先前对宁云嫣和祁钰许下的承诺,安排季乘风提前为他们打点好了一切。
今日便是宁云嫣和祁钰乘船前往临安的日子。
宁云嫣特意起了个大早。
她草草地洗了漱,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带上了剑堵在凌知许的门口。
宁云嫣昨晚辗转反侧想了一整夜,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装了团浆糊,怎地都想不明白——凌知许为何不待大当家说完就杀了他,又为何刻意安排关县令带着衙役上山。
况且,连董守义这样熟门熟路的灵山寨人都中了雾气阵法,关县令和衙役们却为何能顺利抵达?
难不成真是如季乘风所说的那般,保护着灵山寨的雾气阵法只对突然闯入的习武之人起作用?
再者说,董守义曾与他们提过,灵山寨上还有一干寨众,可那日灵山寨中为何只空留大当家一人?那些寨众们总不能是人间蒸发了吧?
宁云嫣越往深处想,便越觉得事有蹊跷,灵山寨的事根本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可凌知许……
一想到凌知许,宁云嫣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并不认为凌知许是个彻头彻尾坏心肠的人。
他沉稳平和,气宇不凡,若是叫旁人瞧见,怕会将他误认成是哪个高门大户家中的贵公子。当然,事实上他也确是如此,大洵虽大,谁人不知凌侯爷之名?
但他身居高位却不闭目塞听,坐拥钱财却不铢施两较。
桐县前有山匪侵扰,□□烧无恶不作,后有进宝阁高价收物,无论送来的宝贝价值几何,统统能在那里卖个高价。一来二去时间久了,桐县的物价便诡异得不寻常,百姓们连吃顿丰满坚实的好米都成了难事。
凌知许虽不见人影,却将小院里余下的财物都交给了季乘风,一部分用作宁云嫣和祁钰的“工钱”和临安之路的补贴,剩下的全都用来购置粮食,再捐赠给桐县的县衙,用以发放给桐县各家各户的百姓们。
一听说要发粮,还是不要钱的那种,县衙里的衙役们顿时起了劲儿,还有的人连工钱也不要了,上赶着要帮忙发粮。
几日下来,桐县的物价连连降了许多,算是恢复成了宁云嫣记忆中那个的样子。
县衙人手不够,她和祁钰便也跟着衙役们帮忙分发粮食,虽说累了点,但好在不用四处奔波。
就是可怜了季乘风,桐县百姓家中的好粮几乎全都让让灵山寨给挂搜走了,他只得走遍附近的县城和村落,去挨家挨户地上门买粮。
季乘风平日里虽然比谁都娇气,四处筹粮跑前跑后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含糊,半句怨言都没有。
他昨日运完了粮食,还跟着宁云嫣他们去县衙帮忙发粮,精致华美的鹅黄色外衫上沾满了尘土,像只刚出炉的叫花鸡,还带着几分清新怡人的荷叶香。
桐县的百姓们既乐得白拿了粮食,又乐得没了山匪困扰,无论男女老少,见了季乘风便长叩大拜,还一句句高呼着“大恩人”,弄得季乘风红着脸解释自己只是来帮忙的,买粮之人另有其人。
宁云嫣曾经想不明白,凌知许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狡猾得像狐狸一样的家伙,为何会交到季乘风那般光风霁月的好友。换成她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和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的家伙有过多交涉的。
倘若说,季乘风是一阵潇洒浩然的千里快哉风,那凌知许就是一本琢磨不透的古书,书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可将它们连成句子读出来时,便是半点儿真意也读不出来了。
但经此一事,宁云嫣倏地明白了过来。
世间芸芸众生,千姿百态各不相同。
有的人嘴上说得漂亮,三两句便造出一座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有的人闷声一言不发,却用双手将亭台楼阁生生建在人们面前。
凌知许并非光说不练之人,他向来不打假把式。
可他也不是又说又练之人,他向来只做不说,好似从未将宁云嫣和祁钰看成是同伴,只是把他们当作指间夹着的云子,根据自己心中的推演,按部就班地将他们放在了棋盘的恰当位置上。
宁云嫣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却无形无影跟随在自己身上的被掌控感。
她想不明白,将心里的话一五一十地话说出来,真的有那么难吗?
她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进宝阁一事。
自打关县令在孙府提了一嘴进宝阁,宁云嫣便放在了心上。昨日忙里偷闲的时候,便悄悄去了一次。
她本以为能同掌柜的打听些与大师兄有关的线索,却见那里撤了帘子拆了牌匾,紧闭的大门和窗户上还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似是关了有些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