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言罢，祁钰松开了手，挪步向后退去，宁云嫣却依旧紧闭双眼。

她按照祁钰所说，静静地沉下心来，感受着四周涌动的气息。

但闻风声簌簌，未闻片叶击鸣……

宁云嫣倏地睁开眼，眉间闪过一丝冷冽。

她看向众人，疑惑道：“我们明明身处林中，为何听不见半点儿枝叶婆娑而动的声音？”

季乘风也学着宁云嫣方才的样子，轻轻闭上了眼，又俏皮地用手在左耳边作出扩音状。

片刻后，他煞有其事地朝宁云嫣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凌知许见状，俯身捡了块铜钱大小的石头。他将那石头夹在两指间，用内力打到一旁的树上。谁料那石子有去无回，似是直接穿透了粗壮的树干，不知飞向了何处，连个落地的声响都没有。

凌知许顿时心中了然，他轻笑一声，抬眼望向祁钰。

只见祁钰正站在宁云嫣的身旁，他脊背挺得笔直，打远处瞧过去约莫比宁云嫣高出了半个头的距离，一双漾漾星眸更是紧盯着宁云嫣的脸，活脱脱地像只守在自家洞口的兔子。

他凌知许向来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兔子的尾巴虽短，却会总有暴露出来的那天。

倘若到了那时，眼前的少年郎又会露出哪般神情呢……

宁云嫣的脸上布满愁云：“难道我们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象？”

“是了，”祁钰应声点头，“阿姊且看。”

祁钰伸手向前，肩上的渡鸦便一步一跳地跑到了他的掌心。

紧接着，祁钰将三指合拢放在唇上，一道婉转的口哨音便从他的唇齿间赫然流出。

渡鸦凛然振翅，腾空直起，朝着云霄之上直冲而去。

一时间，众人皆将目光投向那只翱翔于天际的渡鸦，却见渡鸦在他们的头顶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竟抖抖翅膀飞回到祁钰的掌心。

“不会吧？它怎地只在原地打转？”季乘风嚷道，“莫不是渡鸦也会被连绵的雾气吓到？”

宁云嫣叹了口气：“在原地打转的不是渡鸦，而是我们。”

“宁姑娘，你可休要吓唬我！”季乘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们走了那么久，怎会一直在原地打转？你方才不还在那边砍了几排树吗？”

季乘风说着，干脆走回了宁云嫣砍树时站着的地方。

浓雾迷眼，他弯下身子朝地面伸手一摸，脸色顿时变得像雾一般煞白：“树呢？树怎地是空的！”

“这里根本就没有树。”祁钰淡然道，“你们所见到的树，应该是吸入雾气后产生的幻象。”

“怎、怎地会这样？”董守义赶忙走到视野中的树旁，却一下子扑了个空。

董守义慌了神，喃喃道：“但方才的树桩，还有凌侯爷拿着的石子，都是触手可及的啊！”

祁钰应道：“因为只有树是幻象，其他皆是山里实打实有的东西。”

“你为何能分辨得如此清楚？”季乘风很是不解，他围着祁钰转了几圈，细细打量着这位敏锐的少年郎。

祁钰尚未开口，季乘风便无奈摇头，迅速得出了判断：“莫不是这雾气只对会武功的人奏效？小祁，你这运气可真是顶顶好啊！”

季乘风好不容易想到了几个恰当的词，本欲一口气组成句子说出来，也好应了当下的景。可他再一抬眼，便见宁云嫣盘腿席地而坐，俨然一副准备提起运功的架势。

青霄派虽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名宗大派，却也仰仗着先辈智慧，流传下几门独创武学。

宁云嫣自幼始学，却仍未领悟到精髓的《洞天心法》便是其一。

《洞天心法》与《青霄剑法》不同，作为青霄派的内功武学，《洞天心法》讲究的是“一平二定三调息”——平要平姿仪，定要定心绪，调息要汇集天地之灵气，与其并趋而行。

宁云嫣还记得，刚开始修习《洞天心法》的时候，父亲曾告诉过她，魑魅魍魉不过虚浮幻象，人生在世不过扁舟浮萍。洪荒万物或动或乱，唯有自身不可随之动乱。

可她那时年岁尚小，哪能明白父亲张口闭口掉书袋子似的大道理。她本不是以静制动之人，为了提升内力，只得囫囵吞枣似的听着，再加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领悟磨练，勉勉强强算是过了关，至少暂时不会拖她的后腿。

但宁云嫣心中怎会不知，若是不能破了这关，往后再想修习《青霄剑法》，只会变得愈来愈难。

《青霄剑法》拢共十二式。

第一式“平青”、第二式“逐风”、第三式“入云”、第四式“踏月”、第五式“摘星”、第六式“揽日”、第七式“飞虹”、第八式“越崇阿”、第九式“渡银汉”、第十式“百相生”、第十一式“千方归元”、第十二式“万里无我”。

在青霄派，许多弟子穷尽一生才堪堪触摸到第四式的“踏月”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