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天际遥,东方泛起鱼肚白。青霄山崖间,渺渺雾气迷人眼,晕染出一抹如梦似幻的玉色。
连绵雨稍歇,萧瑟秋风借势而起,吹开灵堂未关严的窗,又卷起满地碎金纸黄。
终是四下皆空,一场梦醒。
青霄派的灵堂大门四敞,屋内长绸飘飘,烛台上的火光忽闪忽闪地跳着,似乎就要灭掉。
灵堂中央,一位白衣少女正死死地盯着身旁的灵柩。
那灵柩是由上好金丝楠木打造成的,里面放着的却不是已逝之人,而是几件男子的衣物,倒显得灵柩内十分空旷。
少女见状,面色顿时如霜般冰冷。她的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弧线,清秀的远山眉也随之皱起。
许是昨夜未曾安睡,少女的眼下竟泛着两团明显的乌青,倒是为这张恰如从不沾染凡尘的脸添了几分生气。
少女抬眼望向前方摆着的灵位,上面赫然写着“青霄派第五代掌门,宁远”几个大字。
——那是她父亲的名字。
宁云嫣死命地攥紧双拳,试图压制住浪潮般汹涌而来的回忆。
七日前,戌时已过,前去赴故友邀约的父亲却迟迟未归。
青霄山上大雨滂沱,阵阵雷声猛烈得瘆人,像是一道道急促的催命符。宁云嫣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这滚滚雷鸣,如今少了父亲在旁为她守夜,她便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
宁云嫣心中满是烦躁,本欲提灯去山腰处迎父亲的马车。不料她刚穿好衣服,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敲门声。
她打开门,竟瞧见二叔父宁迟站在门外,他头戴着斗笠,脸上写满了惊恐。
“不、不好了云嫣!你父亲乘的马车在回来的路上翻了,人、人也……”宁迟顿了顿,尤为不忍地移开了视线,“许是雨下得太大,让河水一并给带走了。”
宁云嫣听了只觉得可笑。
她是年轻,却也不是个睁眼瞎的傻子,怎会看不出宁迟觊觎父亲掌门之位的心思?
但父亲素来宽厚仁慈,与人和善,武功更是当属青霄派的首席。
而青霄派武学的精髓是以柔克刚,宁迟这人心思狭隘,总揣着一肚子坏水,便是再勤学苦练,也达不到如父亲那般的大宗师境地。
正因为如此,身为副掌门的宁迟空有一颗熊心,却没有鸠占鹊巢的豹子胆。父亲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全然不知他那些花花肠子,连带着宁云嫣也要装模作样地尊称他一句“二叔父”。
可宁迟今日竟将父亲的生死当作儿戏,真是枉费了父亲对他的一片好心!
她气得咬牙切齿,只恨自己手边没有棍棒,不然定要将他一路打到父亲面前,跪地求饶个三天三夜再放回去。
宁迟还在支支吾吾地说些有的没有,宁云嫣却不愿再与他废话。
她回屋披起蓑衣,一把推开了挡在门前的宁迟,二话不说就提着剑下了山。
可宁云嫣前前后后搜了整整三天三夜,却未能找到父亲的下落。
当她再回到青霄派,见到的便是这般四处悬着白绸的凄凉之景。
宁云嫣心中升起怒火,愤愤骂道:“好你个宁迟,我父亲如今下落不明,你却在山上操办起了灵堂,当真是他的好弟弟啊!”
“云嫣,你怎地一大早就来了这里?可让二叔母好找呢。”
宁云嫣循声回望,只见她那个矫揉造作的二叔母穿了身丧服,脸上却化着精致的妆容,若叫不知情的旁人看了去,怕是会把她误认成戏子。
宁云嫣向来与这位二叔母不对付。
自打她及笄后,二叔母就总是拐弯儿抹角地替别家公子当说客,一门心思想把她嫁出去。直到一向好脾气的父亲忍无可忍发了火,二叔母才肯作罢。
今日瞧着二叔母如此打扮,她更是怒火上心头,本欲开口斥骂,却被二叔母身上那股浓烈的栀子花香粉味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二叔母的身后跟了一众青霄派弟子,前排的人看到宁云嫣在里面,纷纷往两侧退让。
浩浩人群中,一位体态臃肿的华服公子正摇摇晃晃地朝灵堂走来。
好大的排场,宁云嫣眼皮一跳。
见宁云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二叔母笑得愈发谄媚:“云嫣,小心肝儿,快快过来,来二叔母身边。”
宁云嫣忽而觉得有些反胃,她万万没想到,没了父亲的庇护,二叔母竟像只出了笼的雀儿,不仅把求亲的人直接带到了她面前,还叫上这么多青霄派的弟子一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宁云嫣冷哼一声,淡漠地望向堵在灵堂门口的众人。
许久没等到宁云嫣的回应,二叔母干脆走上前,一把挎住她的胳膊,强作亲昵之态。
她凑到宁云嫣耳边,细声道:“你也知道,章家可是青霄山一带的名门望族,这位就是那章家的大公子章绝。你瞧瞧这雄武飒爽的样子,多俊啊